因為車禍刺激,姜舒不僅忘記了海難那天的重要經過,就連車禍發生時有幾個人都不記得了。
“病人還沒有恢複好就重複遭受打擊,這種情況并非不可能,不願意面對創傷性的刺激所以選擇回避,也就是說把那些不美好的記憶全部壓抑在潛意識裡了。”
“你要相信大腦的保護機制,如果一個人痛苦到極點,大腦也不會讓他真的活活被自己的精神折磨死的。況且他這也不是完全把你忘了啊,隻能說是把一些記憶給藏去來了,說不定哪天再受受刺激就想起來了。不過我不介意你強制幹預,他之所以選擇遺忘,多半是因為受到了傷害。人類的大腦開發程度太低了,對記憶承載額度也是有限的,有時候遺忘就是變相的解壓呢,順其自然吧。”
“人總是要活下去的嘛。”
盛佘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腦科研究的精英,說的話雖然聽起來及其像神話扯淡,但是盛佘知道他不會拿自己的專業開玩笑,再難以置信也隻能說服自己去接受。
不記得就不記得了,這樣反而好相處。不然以前男友的身份繼續锲而不舍地圍着轉,兩個人都挺尴尬的。
盛佘隻是不明白,為什麼忘記痛苦的時候要把曾經甜蜜的親吻殘忍舍棄,難道對于姜舒來說,那些萬衆矚目之下的秘密對視也全是悲傷的回憶嗎。
發現唯一聽衆嘴唇顫抖幾欲落淚,專注煽情的姜舒趕緊自嘲取樂逗道:“希望你不嫌棄我的祝福晦氣哈。”
晦氣這兩個字說出口,盛佘便知道姜舒并非真的完全斷網休養了,内心掙紮再三,還是坐起了身挨過去,面對面呼吸糾纏。
被這樣突如其來的靠近吓到的人下意識想向後躲,不過馬上冷靜下來的理智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便不再動作。
盛佘迎着困惑的目光,嘗試擡起雙手,确定不會被躲開後,深吸一口氣将他的額頭貼向自己。
“再等等我好嗎,你一定會重新飛起來的。”
“飛什麼,摔下來很痛的。”
黑夜模糊中,晶瑩淚花擦亮一撮内心熄滅的微光。
盛佘住了三天就告别了,他還有工作要忙,不像姜舒,可以有大把時間在家裡呆着。
當然,姜舒并不想這樣。
身心的不間斷折磨輕而易舉的使他夜夜驚醒輾轉難眠。
賣掉在B市剛買不久的房子償還了翻臉不認人的部分債務,經濟情況雖然吃緊但不至于負債累累,隻是如今還是要靠着萬琥花的收入打點生活。
姜舒沒怎麼哭過,哪怕事已至此,在白天也總是盡量調動情緒,不讓自己看起來那麼的憂郁。
因為他還有媽媽。
鼓起勇氣出門丢垃圾的那個下午,姜舒看到垃圾桶旁邊蹲了兩個小孩,髒兮兮的沖鋒衣外殼緊挨着油污粘連的桶身。
愛管閑事的姜舒做了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出聲提醒他們不要蹭到垃圾。
其中一個流大鼻涕的男孩聞聲擡起頭看清他的臉後,激動地拽住同伴的胳膊跌跌撞撞站起來,發出尖銳的爆鳴聲:“302的殺人犯來啦!快跑!别被他抓住殺了!”
浮誇的語氣将愣在原地的姜舒震的耳膜沙沙作響。就好像老舊的收音機信号不良,老頭把出聲筒拍的稀裡嘩啦。
“啊救命啊救命啊!” 另一個小孩反應過來後,尖叫的更加用力,兩人飛快地攜手奔跑,腳後跟次次都打到屁股上。
惡意的尖叫極具穿透力,馬上讓隔音巨差的小區熱鬧起來,住戶們紛紛借着擾民的理由打開窗戶,探出腦袋看熱鬧。
吵鬧的童音在此刻激起内心僞裝的最平靜的洶湧,姜舒好像是被釘在原地一樣動彈不得,手裡提着的倆垃圾袋是為了确保他不被卷進童言無忌卻過分傷心的泥沼漩渦。
好在耳鳴伴随着心髒漏拍接踵而至,不僅讓整個世界瞬間安靜還強迫姜舒重新回味了一秒字面意義上所謂的Heartbeat,甚至能夠明确感受到顫抖的地方在橫膈膜。
不記得是怎麼回的家,保護他行進安全的垃圾袋又跟着一起回到廚房,萬琥花背對着門切菜,聽到他靠近的腳步聲後低頭假裝擦手的樣子借機去用胸前的圍裙擦拭眼淚,可惜沒學過表演,整套動作全垮了,漏洞百出辛酸可憐。
“媽。” 姜舒啞着喉嚨開口:“我忘丢垃圾了。”
“你等着,媽找他們去!”
萬琥花怒氣沖沖轉過身,心虛地錯開他麻木的眼神,一把奪過打了蝴蝶結的垃圾袋,跑出廚房。
失去保镖的雙腿在屋門合上的瞬間應聲而跪,冰冷的地闆倒映出一張血色褪盡的臉。黑漆漆的眼珠在裡面也隻是兩個模糊的小點,看久了,連影子都變成波紋狀。
兩個小孩到了晚上被各自的父母領着上門道歉,紅紅的眼睛活像兩隻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