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從來痛恨的隻有這一份名存實亡的婚姻,至于由婚姻誕生的孩子,她從未覺得束縛與累贅。
她愛她的孩子,她隻希望姜舒能夠幸福。但是顯然,能讓姜舒得到幸福的人并不是一個由妻兒組成的家庭規制。
如果姜舒真的順從了她的心願結婚生子,她所謂的兒媳不正是在經曆自己當年的老路嗎?
昨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心情複雜地找到盛佘的聊天界面,不知不覺地就把兩人這幾年的消息記錄翻了個遍。
報行程報平安,姜舒遠在他鄉的日子裡,有多少次都是盛佘在幫她傳遞關心。偶爾穿插的幾句俏皮話,一看就是姜舒的手筆。萬琥花看着看着就笑了,一如當時收到訊息的喜悅。
再往下,突發的意外将平靜打破,一日多次的詢問焦急心切,不辭辛苦的奔勞又怎能不讓人感動。
她擔心兒子是因為沒有爸爸的陪伴才會如此依賴一個同性,可仔細想來,自己力求的,不就是姜舒能夠有個好的歸宿嗎?
她隻看到盛佘對姜舒的遷就照顧,便一口斷定兩人之間的感情有誤。夜裡盛佘和她掏心掏肺地說了那麼多話,一個作為母親所無法看到的姜舒也在這些肺腑之言中漸漸具體起來。
盛佘把她兒子誇得天花亂墜,天上地下獨此一份,拳拳真心倒是讓她心生遲疑。也許姜舒不隻是她的孩子,這一生他會扮演許多的角色,在這其中最最最單純的形象永遠是當年承歡膝下的天真頑童。
可是孩子終歸要長大成人,做一份自己喜歡或者不喜歡的工作,結婚生子或者成為丁克一族,再或者堅守不婚主義了此一生。
婚姻并非人生的必選題,能有一份彼此相通的感情,其實也不算壞事吧?
萬琥花的沉默勝過千言萬語,最先豎起三指發誓的人是盛佘,他字字懇切,連眼眶都在因為決心而顫抖。
“阿姨,我一定會對小舒好的,你放心吧!”
姜舒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他不敢相信,隻是一夜的差距,萬琥花竟然就這樣輕易改變了心意,允許一個男人對自己的兒子表白心意。
“你!”
他如驚弓之鳥一般的風聲鶴唳,想去拽盛佘的胳膊又怕萬琥花看到了生氣,急得話都要說不出來了。
萬琥花苦笑一聲,道:“你媽有這麼可怕嗎?”
姜舒不語,搖頭搖的相當沒有氣勢。
見他沉默,萬琥花更加确認是自己昨天的言論太過咄咄逼人,才使得姜舒不敢動不敢說,忙拾起一副笑關心道:“我是不是昨天把你吓到了?”
這樣和風細雨的慰問反而比任何嚴詞厲色更加使人感到愧疚不安,姜舒一聽又想哭,但是眼前的人是為他操碎一輩子心的親媽,他已經不想再讓她為自己多皺一下眉,憋着憋着更不敢開口說話了。
“他知道阿姨都是為他好,不會害怕的。”
此情此景,盛佘颠倒身份,難得的為姜舒做起發言人。
萬琥花看看他又看看姜舒,眼圈一點點發熱滾燙,感慨道:“媽不能永遠陪着你,能有一個人跟你互相攙扶着總好過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姜舒半小時前發來的信息在她腦海中萦繞不散,跟她道歉不能如她所願娶妻生子,要一個人為她養老送終。
這些話雖幼稚極端,但是隻要想一想姜舒現在的情況,就算真的為此傷心難過,也沒辦法再向一個病人發洩傾訴了啊!
更何況盛佘也是真的喜歡姜舒,二十一世紀了,再去做棒打鴛鴦的大惡人還有什麼意思。
隻要姜舒高興就好,她生下孩子不就是為了看到他得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嗎?
“多好,無痛多了半個兒子。”萬琥花含淚打趣:“本來想給小盛當幹媽的,結果變成丈母娘了。”
比平時機靈一百倍的盛佘見狀眼疾手快地抽紙送紙表忠心:“阿姨想當我什麼就當我什麼。”
釘原地深呼吸憋眼淚的姜舒鼻息一頓,精準定位她用詞的瑕疵,不情不願地打斷道:“怎麼就丈母娘了。”
“嗯,我是阿姨的兒媳婦,不叫丈母娘。”
盛佘被他不鳴則已,一鳴就要争面子的行為逗得不行,忙從善如流幫他貼金。
他知道姜舒不願意在萬琥花面前跟自己親密接觸,就連哄人都隻是用眼神安撫。
床上的萬琥花剛好是欣賞此番秋波勝景的絕佳角度,心中五味雜陳但絕非氣憤。
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臉上的姜舒見她面色如常,終于鼓起勇氣向前邁出腳步,犯錯小孩一般地坐在床邊,不敢相信媽媽會這麼快的原諒自己的「過錯」。
“媽昨天腦子還沒完全清醒,你不要放在心上。”
萬琥花撫上他的頭發,仔細幫忙打理出漂亮的弧度,“你也不用為了我就委屈自己的心意,什麼事咱們都多溝通嘛。你喜歡小盛,小盛也喜歡你,我也不會做劈銀河拆鵲橋的壞人。不是你說的嗎,不要讓我為了你活着,那你也不需要為了我的希望活着。而且我的希望朝令夕改,一天一個樣。”
母子倆眼神彙聚,萬琥花微笑着說出最後一句話:“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媽隻想看到你幸福。”
她的改變并不突然,她足夠疼愛姜舒,讓心愛的孩子糾結難受一整夜,已經是這份「母愛」醒悟太晚的錯誤答案。
昏迷的這些時日,姜舒為她心力交瘁,倘若沒有盛佘的幫助,輪番遭受重擊的姜舒又要再吃多少不屬于他的苦頭?
兩個孩子情投意合,性别相同又如何呢?或許這就是她萬琥花的命吧,就像短視頻裡說的一樣,有些人上輩子不是人,是碼頭,彎仔碼頭。
稀裡糊塗地想到這個頗為有趣的諧音梗段子,情緒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萬琥花笑得更加歡實了。
算了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有兒孫他們自己享福。何必強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