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夕雲鎮的清晨,天際剛剛泛起一抹魚肚白,如輕紗般的薄霧還未完全散去。
古舊的木制大門,上面是刻有“夕雲醫館”四個蒼勁有力大字的牌匾,裡間擺放着一排排的藥櫃,櫃子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個個貼着各種草藥的名稱的匣子。
淡淡的藥香彌漫融于空氣之中,端坐在藥碾子前的少女身形孱弱,清冷如雪。
纖細滢潤的手指輕輕握住碾子的手柄,緩緩推動。
藥碾在她的手下發出輕微的 “咕噜” 聲,草藥在碾槽中逐漸被壓碎、變細。
漸漸的,東方的天空開始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天光破曉之際,
屋外一陣腳步聲、低語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醫館原本的甯靜。
璃月略微擡眸,将視線投向門外。
昨夜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一身穿绫羅綢緞,雍容華貴的貴婦人來到了醫館,自稱是她的母親,
見着她便一口一個阿月,說她是京城貴女,昭國相府的嫡出小姐。
這夢境中的一切若是尋常人,隻怕會以為是個心氣高的在白日做夢。
隻是......她确實是江南名聲在外的神醫聖姑,在十年前帶回來的夕雲,卻失去了六歲以前的記憶。
自有記憶以來,她夢中所見的一切皆會在特定的時間成為現實......
一番心緒波動,
璃月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心跳也跟着漏了幾分。
她輕輕放下手中的手柄,再次看了過去,卻因着裡間位置較為隐蔽,看不見來者是誰。
此時,外間的大門外,今日醫館的大門并未如往常般關上,一位婦人在衆人的簇擁下快步走進醫館。
婦人身着華麗的錦緞長袍,發髻上珠翠搖曳,面容雖帶着幾分歲月的痕迹,卻難掩高貴與優雅。
隻是發絲微微有些淩亂,幾縷碎發貼在額角,面容難掩疲憊與滄桑。
與她同來的護衛們自發守在門外,隻餘下一個嬷嬷在身側随她一同走近。
将将踏入裡間,她的目光就急切地在屋内搜尋着,不過幾息便緊緊地鎖定在璃月身上,在看清面容時倏然停住腳步。
早在聽見腳步聲時便垂下頭,繼續碾着藥的璃月若有所感地望了過去,便見着她泛紅的眼眶,當即站起身來,眼眸微微閃動靜靜地看着她。
站起身後沒了藥碾遮掩身形,少女身形纖細修長卻極為單薄,面色帶着一抹蒼白。她就那樣站在排排藥架前,纖細而孤獨。
穆岚不自覺地伸出手,聲音輕顫道:“孩子......我的阿月。”
一如夢中那般,面對這自稱是自己娘親的貴婦人,璃月沒有立刻撲進對方懷裡痛哭流涕,也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激動,甚至在對方還要靠近時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感知到璃月的疏離,穆岚神色一緊,忙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握住璃月的手,卻又在即将觸碰到時停住,生怕吓到她,可淚水卻是忍不住奪眶而出,“阿月......”
璃月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手指不自覺地輕輕動了動,内心終究還是起了漣漪,“抱歉,我不記得了。”
她的記憶停留在了夕雲,隻記得十年來與師父在這夕雲鄉間作伴。
“你不記得為娘了?”
穆岚一時間悲痛得踉跄,身側的嬷嬷趕忙扶住她。
“抱歉,”璃月亦是有些動容,眼睛微微動了動,“我并不記得你是誰,也無法回應你。”
“阿月,我是你的母親。”穆岚忙道:“你名為蘇璃月,本是生于昭國相府,父親是朝中重臣,外祖家亦是京中顯赫。當年,尚且六歲的你在京城的花燈節上不慎遺失。”
“這些年,我們找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派人到各地去打聽你的消息。可一直都沒有你的蹤迹。”
“好在一月前有人将你的畫像送到相府,才知我的阿月竟在這鄉野之地。”聲音已是哽咽,臉上滿是痛苦與愧疚。
璃月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躊躇,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被醫館外突然傳來的呼喊聲打斷。
“月神醫!月神醫在嗎?救命啊!”
這聲音應是小鎮上的居民。
璃月當即沖着兩人看去,眼神中帶有歉意道:“抱歉,我先出去看看。”随即快速往外間走去。
将将踏出裡間,就見一個滿臉慌張的男子背着面色蒼白、痛苦呻吟的婦人匆匆闖進醫館。
璃月無法顧及到跟着出來的穆岚,當即上前去幫忙扶住婦人,将他們往椅子上引,“小心些,将她放到椅子上。”
讓人靠坐在椅子上後,她輕輕撥開婦人額前的發絲,查看婦人的面色,
片刻後,她擡眸看向王齊,神情嚴肅,“王嫂子可是伴有嘔吐與腹痛的症狀?何時開始有的反應?”
王齊連忙道:“有,應是寅時。那時天還未亮,隻是與我說頭暈想吐,卯時便開始嘔吐,伴有腹痛,到半個時辰前已經無法站穩了。”
“昨日的吃食可有不同之處?”
說着話,璃月從櫃子中将藥箱拿出,從中取出裝有銀針的針套,有條不紊道:“觀其脈象紊亂,面色異常,且伴有腹痛、嘔吐之狀,應是誤食了不潔之物,引發食物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