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潔之物?昨日的吃食與往日沒什麼不同,就是......”王齊恍然間想到什麼,聲音大了幾分,“就是昨日我買着一根靈參,回來炖了雞湯給她補身子,我還琢磨着撿了個大便宜,沒花多少銀子就買了一根靈參,可靈參怎麼可能有毒?”
璃月輕輕挽起婦人的衣袖,取出一套銀針,先用手指輕輕按壓婦人的穴位,找準位置後,穩穩地捏着銀針,動作輕柔而精準地迅速落下,回應着,“那靈參可是根部較粗壯,且有分叉,上端隐隐有紅莖?”
她一針紮入合谷穴,接着又依次在足三裡、内關等穴位施針,銀針在穴位上微微顫動。
就聽見,“是!月神醫真是神人,連這些都能算到!”
璃月見王嫂原本痛苦的呻吟聲減弱了,面色也似乎有了些許好轉,收針後才回:“你昨日采的不是靈參,而是紅莖商陸。我觀嫂子神色症狀,那湯中的商陸并未放多少,且喝的不多,否則就等不到我為之解毒了。”
“是,昨日那湯沒喝幾口便被不慎打翻。”王齊有些後怕道。
璃月微微松了一口氣,随後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拿起毛筆,輕輕蘸墨。
纖細的手指穩穩地握住筆杆,如往常般在紙上筆走龍蛇,寫下一行行清秀工整的字迹。
不多時她放下毛筆,将方子遞給一旁焦急等待的王齊,囑咐道:“務必按照此方抓藥煎服,一日三次。且要讓病人多休息,飲食清淡。”
“切記,人參具有特殊的香氣,味微苦、甘。商陸則無明顯香氣,味稍甜,後微苦,久嚼麻舌。山中之物有毒者居多,甚至許多野菜野果若是被毒蟲蛇鼠爬咬,亦有攜帶毒素的風險。”
“你将方子收好,之後我會配上三副藥,若是還未完全好,便去别的藥鋪抓藥,繼續煎服。”
“是,我記下了。”王齊看着手中的藥方疑惑問:“月神醫可是要出遠門,平日裡不都是來醫館拿藥嗎?怎麼如今要去别的地方抓藥?”
璃月輕輕整理了一下衣衫,微微擡眸,目光望向一開始就跟着出了裡間,後又一直看着她的穆岚,“我該回家了。”
王齊:“回家?這兒不就是你的家嗎?”
見穆岚眸子滿是期待,璃月輕垂下頭,輕聲道:“我母親不遠千裡來到夕雲尋我,合該與她回去。”
“月神醫的母親?”
原來那夫人竟然是璃月的母親,他還以為又是什麼達官貴人前來治病。
王齊才想起來璃月是十年前聖姑在外行醫時帶回來的,不是夕雲人,乍舌道:“就說月神醫不落凡塵、妙手回春,原是生來便不簡單。隻是...聖姑已經離開夕雲一年有餘,如今月神醫又要離開......”
王齊口中的聖姑便是璃月的師父,隻是一年前外出行醫,至今未回。
璃月微微彎了彎嘴角,淺笑嫣然道:“不必憂心,夕雲的醫者不止我與師父。”
“其實也不隻是因為這個......”王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夕雲因着月神醫在這幾年來躲過無數災害,就說三年前的那次,是你提示大家挖掘排水溝渠,加固房屋,儲備食物和清水,否則那場山洪能奪走無數人的生命。”
“更何況...小鎮上的人多是受過你的恩惠,或是從歹人手中将人救下,或是為之翻案還死者一個公道,夕雲若是沒了你......”
璃月微微笑了笑并不做回複,上天賦予她以夢預知災難之能,她又怎能冷眼旁觀,師父授她醫術蠱毒,合該試着救人。
卻也因着次數多了,一來二去她在夕雲的名望便越來越高,月神醫的名号也被人叫了起來,就是洲縣也有人慕名而來。
短短幾年就成了江南遠近聞名的神醫。
......送走王齊夫婦,璃月将使用過的銀針用白淨的布料輕輕擦拭幹淨,随後放入高度烈酒中侵泡。
看着烈酒中的銀針微微晃動,那清冷的金屬光澤漸漸被酒液浸潤。
無人後便走近的穆岚,滿心以為她的阿月吃了許多苦才得以長成這般堅韌的模樣,心疼道:“待回到京城,可得好好補補。”
璃月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而後望向她笑着搖了搖頭,“我這十年來過得并不艱苦,師父教我習字,授我醫術,她待我很好。”
“這般說來,我更該好生感謝一番......”
璃月輕聲接過話頭,“方才那男子口中的聖姑便是我的師父,隻是她時常在外行醫,如今并不在夕雲。”
“那隻能另尋時機了,”穆岚稍顯遺憾道,頓了頓,又開口:“你父親與弟弟原本要随我一同來見你,無奈朝中事多抽不開身,書院又課業繁重,便由我來尋你。”
“對了,端王世子沈瀾之與你自小有婚約,如今那孩子已然是聖上欽點的大理寺卿,前途無量。”
璃月将浸泡一段時間後的銀針小心地取出,放在另外一塊幹淨的布上晾幹,又将它們小心地收入一個精緻的針袋中,同時看向她:“大理寺卿?”
京城的大理寺卿,就是在這消息閉塞的夕雲,璃月也有所耳聞。
傳聞對方連破各大詭案,以鐵面無私著稱,又受到當今聖上重用。
“不錯,大理寺卿沈瀾之,如今已是及冠之年,在京城的威望極高,如今阿月也滿十六,若是......”
穆岚餘下的話未曾說出口,但璃月知曉未盡之意。
若是她未曾流落在外,在年滿十五及笄禮過後,便可許嫁婚配。
璃月将藥箱放回櫃中,微微搖了搖頭,“自古女兒家及笄禮後便可談婚論嫁,可我不願。醫道之途,廣袤無垠。尚有許多疑難病症等待着我去鑽研、去攻克。若是嫁人,便會困于後宅瑣事,恐再難有精力專注于醫術。”
“行醫幾載,我見過太多百姓因疾病而痛苦。”
璃月微微側身,望向母親,眼中閃爍着熱忱的光芒,“我想盡己所能,為他們解除病痛。若過早嫁人,便如同折了羽翼的鳥兒,再難在醫道上振翅高飛。”
“況且,我也見到許多因倉促成婚而不睦的夫妻。不願重蹈覆轍,想在更成熟、更了解自己内心所需之時,再去尋找那個能與我攜手一生之人。”
“更何況......除了醫術,還有更多人需要我的幫助,是以,嫁人并不在我的考慮之中。”
穆岚眼中的詫異漸漸化為理解與疼惜,輕輕歎了口氣,“我的阿月既有如此志向,為娘便不再勉強你,隻願你能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