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遇還是沒說話,但也沒走。紅帳外,隻能看見挺直的側影。
她隔着紅帳,能肆無忌憚地看他。看得久了鼻子發酸,就又轉過臉去。
“我沒别的意思。你為了我,連五方劍都不要了。我不願欠你人情。”
這句話說出來,她心裡輕盈了許多,卻又有了新的陌生的空虛。思索片刻,又大度解釋道:
“我知道你此前是為色所迷,心中對我有愧疚。這是你初初下山便來了長安這等地方、不曉得人情世故的原因。在我們長安,男子與女子看上了、互相睡上幾覺,情淡了便揮手作别都是有的,沒必要為此負……”
她沒說完,那帳簾外的側影就走近,掀開紅帳,燭影搖晃間她就被壓在軟帳裡,謝玄遇那懾人的目光就堪堪在她咫尺之遙。
“殿下的意思是你我不過是露水情緣,沒必要放在心上,是麼。”
他握住她手腕的力氣不小,她掙脫不開。更何況她方才解了腰帶,再掙紮,整片道袍就要散開。
簡直荒唐。
蕭婵偏過頭。
他不是生怕與她有什麼牽扯嗎。不是正人君子嗎。
“那東海王呢。”
他呼吸間熾烈的香氣籠罩她,是衣裳裡的熏香,焚燒香木的氣息。問這句話時他按捺着情緒,但蕭婵問得出來那語氣裡洶湧的醋意。
“什麼?” 她不敢确認,别過眼不看他。
“東海王,與殿下也是露水情緣嗎。”
他全數壓上來,蕭婵屈腿去擋,碰到要命的地方,他不過微皺了皺眉,她卻耳根發燙。
“不、不是。” 她胡亂回他,思緒全在此刻劍拔弩張的姿勢上。謝玄遇在發什麼瘋,難不成又是那情蠱的問題?可為何她就沒這麼大反應?
“唔。”
他眼神瞬間黯淡下來,接着苦笑了一聲。
“我早該知道,他不是。”
她此刻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一時無言。謝玄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斤斤計較了?在宮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沒見他怎麼争風頭,現在是真正的天高皇帝遠,他問這個有用麼?
“何必拘于這些小節……”
她動了動,試圖掙紮出來,他卻眼光深暗。掙紮中她聽見裂帛之聲,終于不動。
“道袍破了。” 她提醒:“明日穿什麼。”
“穿我的。” 他扣住她手腕的手變抓為握,氛圍在某個節點悄無聲息地變化。她吞了吞口水,轉過臉,眼神遊移,卻不知這麼一動,脖頸連帶着鎖骨都在紅燭映照下盈滿光輝。
“殿下說無需拘這些小節”,他聲音逐漸低下去。
——“卻不願與我同床共枕。”
蕭婵思緒霎時清明,終于明白謝玄遇這是在激他。
他不過是為扯破她的假面具,讓她曉得自己有多虛僞罷了。說喜歡,不是真的喜歡,說恨,也不是真的恨。她不過是在躲避,躲避最需付出心力的那條路,而選了最孤獨的那條。自己走到黑,就不用對任何人負責。
其實是她對這世上的一切失望。
“謝玄遇,你個瘋子,你又诓我——你放開!”
她裝不下去了,奮力踹他、又咬又打。謝玄遇沒躲,結結實實受住她所有抗拒,直到她打累了,一口咬在他脖頸上,兩人都聞到血氣。
像十八層地獄裡、奈何橋邊上開出朵花,開在她要踏入業火裡、要被燒成灰的路上。她覺得荒謬,又嘗到一絲甜蜜。
她松口,他卻伸出手,試探着抱住她。
這擁抱緩緩收緊,直到最後變成不得不貼合的擁抱。黑暗裡燭火忽而滅了,而他開口時,聲音異常喑啞。
“蕭婵。”
“你如何就笃定,我從沒對你心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