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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陸拾貳·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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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載的車馬随從在遠處安營紮寨,密林深處有個亭子,蕭婵和元載就在那裡說話,月光照在他們身上,遠遠看過去很像一對怨侶。

赤鸫叼着草杆躺在樹杈上,看院子裡打坐的謝玄遇。

“首座,為何不攔着殿下,就讓她跟那姓元的走了?”

謝玄遇不言。

“還是說,首座你打不過他?要是你怕這個,趁夜裡守兵不備,我去把長公主救出來,我殿後,你們先走!”

赤鸫義薄雲天。

“不必了。”

謝玄遇還是沒睜眼,隻悶悶的這麼一句話。

赤鸫被噎住,回頭繼續觀察涼亭裡的動向,半晌,也悶悶地開口。

“首座,你不會是覺得,自己不如那姓元的吧。”

他聲音平和如往常,隻是捏訣的手不像往常那麼穩。

“夜深了,回去睡。”

“可萬一殿下她……真跟他走了呢?”

赤鸫手撐着下颌,眼睛眨動。

“首座你不後悔。”

他還是沒說話。

赤鸫把叼着的草杆吐出來,看了一會,說,啊,抱一起了。

謝玄遇霍然起身離開。赤鸫在樹上開口,說,首座,騙你的。殿下她推了那姓元的一把,正往山裡去。

他立即擡頭,眉心蹙起。

“這麼晚了,她去山裡做什麼?”

“既然預備放下,殿下的死活,自有東海王關心,輪不到首座添亂。”

赤鸫抱臂。

“還是說,首座你根本就不相信,那個姓元的就是殿下的良人。”

“雖則我是個刺客,也從不懂姑娘家在想什麼,但我想,若是死之前無論如何也想見上一面的某個人,大抵,便是所謂意中人了罷。首座,這回你若是放手,待你快死的時候,還會拼了老命要去長安看她一眼麼?到時候她若是過得不好,你當真不會想殺了那個當初帶她走的男人麼?但那時候就算殺了他也遲啦,你們都老啦。老得做什麼都來不及。”

“人生天地間,朝生暮死而已。”

赤鸫深沉。

謝玄遇不語。

接着他笑了,在月光裡那如釋重負的笑讓赤鸫也愣了一下,繼而他朝赤鸫道了聲謝,衣袂翻飛之際,人就消失在院門外。

赤鸫呵呵一聲,仍舊靠在樹上看風景。

大兵駐紮在山間空地,樹林裡風聲蕭瑟。無人趕往涼亭那邊瞧熱鬧,但若是放膽去看,就能看到蕭梁的攝政王正形單影隻地站在月光裡,手裡攥着枚玉佩。那玉佩上的刻字裂了,是蕭婵方才拔下金钗、親手劃開的裂痕。

***

蕭婵在林間漫無目的地走。

方才在元載面前她一滴淚都沒有掉,隻是胸中憋悶。她不知為何要同他一見面就吵架,就算他此行的目的是将她帶回宮中,與她成親。

元載此番南下,是來崤山封禅。

崤山是劃分南北的最後一道天塹,連綿幾千餘裡,跨越數個州府。其最高處有天機閣,供奉着日暮城曆代城主所守護的山神牌位。但上一次蕭梁的皇帝南下封禅,還是百年以前。元載以攝政王之身份敢作此越軌之舉,等同于昭告天下,元氏要拿回百年前拱手讓給蕭氏的江山了。

但他方才說,封禅不過是個幌子,他南下的真正原因,是派出去的探子終于打聽到了她的行蹤。同時打聽到的,還有她失去記憶、與謝玄遇扮做夫妻的消息。

故而他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要接她回去。

他說過去三年裡,他們已經成親,有過夫妻之實。雖則當年在長安不告而别,實在有他的苦衷,但自己已經原諒了他,所以才會答應成親的事。

“阿婵,你心裡有過我。”

他站在月光下,芝蘭玉樹,比她記憶裡還好看。翩翩公子眉眼裡都是為國事操勞的滄桑,他變得比當年沉穩,也比當年苦悶。連笑着看她時,眼裡也有許多将語未語的心思。

“縱使你我都變了許多,但既然你我都非彼此不可,為何還要分開呢?”

他穿着銀铠,在她面前卻低眉順眼,就像當年的五郎。

“若是你不相信五郎的誠意……五郎願請謝大人與殿下一同回長安。殿下若是想召謝大人入宮,五郎定不會阻攔。”

風吹過,蕭婵擡眼。

“五郎。我從前喜歡你,恨不得旁的姑娘瞧你一眼都要吃醋。為何你喜歡我,卻能容我身邊有旁的男人呢?”

“容不下。”

元載笑。

“但若是你會因此不告而别,那五郎甯願殿下在我身邊來來去去。畢竟,我與殿下是家人。既成了家人,便是生死都要在一塊。”

“五郎。”

蕭婵擡手想摸他的臉。隔着月光,那張臉美得無暇,但元載眼神閃躲了。雖則隻有一瞬間,但蕭婵的心卻緊揪一下,想起某件空白回憶裡始終難以自圓其說的事。

“蕭寂死的那夜”,她看着元載,開口問:

“你在何處。”

元載不說話了。

他手緊握成拳又松開,松風簌簌。

“當年你不告而别,為何三年後才來長安。中間的三年,你在東海國的封地,過得可好。”

她歪頭,表情有點苦澀。

“你有事瞞着我,對麼。我與你成婚時,蕭寂還沒死。依我當年的了解,他斷不肯做這個善人。你們之間談妥了什麼條件,能讓他甘心放我同你在一起。”

蕭婵手指絞着,背在身後,向前一步湊近他。

“聽聞北境胡族近日并不安穩,而你竟大張旗鼓地來南邊行封禅之禮,恐怕意并不在我,而在于将長安空置。東海王,告訴本宮,你要将本宮的蕭梁,拱手讓給北境麼?這就是當年你能離開東海國的條件?”

元載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他歎息一聲,語氣裡竟有些欽佩。

“不愧是長公主殿下。就算忘了三年裡的事,我也不是你的對手。”

她笑了,在意識到他并未否認時,氣氛忽然劍拔弩張。她将藏在背後的手緩緩伸向身側,那裡有把防身用的刀。

“我從不當你是對手。”

“那他呢?”

元載語氣忽而尖銳。

“謝玄遇。殿下當他是對手麼?”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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