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将屋内影子拉得極長。
自從那句話說出口,謝玄遇就表現得果真像他渾不在意。整夜,她都沒有主動去吻他,而他也除了咬的那一口,沒再有任何旖旎動作。但縱使如此相互厭惡和提防,他們還是不管不顧地繼續。
蕭婵在他身上留了許多抓痕,起初以為能讓他更痛,就能看見他漠然表情底下真正的心思,但沒有,他穩若磐石。
最後她有些崩潰,他才動作放緩些許,伸手去擦她的淚,手掌立刻被咬住,咬出牙印。他沒掙紮,任由她像窮途幼獸那般看他,最後還是松口。謝玄遇眼神迷離,俯身竟是要吻的動作。蕭婵在有任何想法之前,先閉了眼睛。但他沒吻,唇堪堪擦着喉嚨拂過。
雖則隻有一瞬,卻讓她渾身戰栗。那是被掐住七寸的感覺。
在失去意識之前蕭婵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不行。
今後若是尋到機會,得殺了他。
***
晨。
赤鸫遠遠地從樓上張望,逢人就問首座在哪,直到問到謝玄遇本人。
“首座!你昨晚……”
謝玄遇一身黑,靠在樓頭欄杆處,朝他抛來個眼神,赤鸫就站住。
“首座,你和殿……蕭姑娘吵架了?”
他聞言就低頭笑了聲,把玩手裡的東西。赤鸫湊近了看,他立即就把東西藏進懷袖裡,若無其事地抱臂看風景。
“那是什麼?”
“創藥罷了……芈鹽如何了?昨夜出的亂子,東海王打算如何處置芈家。”
“創藥?!”赤鸫偏偏不打算放過剛捕捉到的兩個字:“誰受傷了?”
“無事。”
謝玄遇難得聲音慵懶。
“昨夜恰撞見刺客,纏鬥半夜,受了點、輕傷。”
“刺客!刺客在哪?誰敢在日暮城刺殺首座,難不成是隐堂的人?” 赤鸫連刀都拔出來了,左右四顧,恨不得賊人立馬就現身在面前。
“逃了。”
謝玄遇束手,臉上還是帶着似有若無的微笑。
“逃了?”
赤鸫震驚。
“嗯。” 他擡起下颌向遠處瞟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眼神。“我修為尚淺,讓她逃了。”
而在赤鸫未曾注意到的背後、遠處,有個穿不顯眼的袍服、又用兜帽罩住全身的女子正蹑手蹑腳穿過重重回廊,往她自己的住處潛行,那是剛睡醒的蕭婵。陽光照進床帳裡,她睜眼終于意識到自己昨夜做了什麼,而謝玄遇早已醒來不知何處去,或許是為照顧她的面子,渾身上下已被上過創藥。
不用看,都知道昨夜有多荒唐。
她來不及細想,第一個念頭是逃跑。
因為想到他昨夜那句話。不喜歡,竟比喜歡更讓她難堪。今後要如何和他相處?照常便罷。或許這也是他起早就留她一個人的意思。
蕭婵邊跑邊後悔,半點都沒發覺,高樓之上謝玄遇一直在看她。而在視線之外還有個男人。元載的玄黑大麾下隐繡雲龍,威儀赫赫。他手扶在欄杆上,看着謝玄遇和遠處的蕭婵,把手裡的龍血玉扳指旋了又旋。
“赤鸫。”
謝玄遇忽而開口。
“在三重琉璃境裡,我與殿下曾經成婚的事,且勿告訴任何人。”
“啊?” 赤鸫先是疑惑,繼而躊躇:“元載都追到日暮城來了,再不告訴殿下你們已經……若是殿下和他走了,便前功盡棄啊。”
“赤鸫。”
他回頭,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我知你終究還是惦記着将阿婵交給隐堂。畢竟你師父尚在十長老之中。但我絕不允許此事,你可知悉。”
“首座覺得、我是隐堂的細作?” 赤鸫反應了一會,雙目圓睜。
“不。若你是細作,我大抵已經死了一萬次。” 謝玄遇笑。
“隻是從前我未曾悟到,隻要是人,都有破綻。我的破綻,就是對無心者動了心。”
風吹起他衣袂,兩人站在闌幹邊,遠眺看天極閣的飛檐。過了會,赤鸫終于恍然大悟。
“殿下她、首座你?”
“蕭婵她乃是當世最能做君王之人。君王無心,方能中道直行。這是天下人之幸,卻是她自己的不幸。”
謝玄遇喃喃自語:“若我對她生了貪嗔癡恨,一旦有所體察,她便會離我而去。故而,在她面前,我需做個薄情之人,方能長久。”
他回頭朝赤鸫:“這是我的天命。若你不願跟随,可随時回隐堂去,謝某絕不強求。”
赤鸫震驚。
”首座當真打算和殿下長久?可你畢竟是……”
“是死敵又如何,是修道之人又如何。” 他微笑:“你不信我能一直追随她左右麼?”
“不是”,赤鸫對他鼓勵地笑:“我是說,首座你從前就薄情,哦是無情。就算現在對殿下生了凡心,做薄情人什麼的,定比元載做得好!首座放心,這渾水我赤鸫趟定了,絕不走漏半點風聲,讓殿下鐵了心認定首座對殿下就隻是露水情緣罷了,絕無再多意思!”
謝玄遇:……
“怎麼,我又講錯了?” 赤鸫摸鼻子。
“不,你講得很對。” 謝玄遇不知為何顯得有些頹喪,拍拍赤鸫的肩就走了。
“今後凡是我與殿下的事,都如此辦。”
***
“唔,就是這兒。對,再往上點。”
日上三竿,謝玄遇終于打定主意去看看蕭婵,路過客室的門,就聽見奇怪動靜,想都沒想就敲門,屋裡動靜停了,蕭婵臉上帶着紅暈來開了門,見是他,臉上也沒什麼變化。
“是謝大人,你來得正好,一起吧。”
他站得筆直,眼神從上到下把她剜了一遍,連自己都沒意識到語氣有多嚴厲。“殿下在做什麼?”
蕭婵哽住。
整個白天她恍若神遊天外。而現在他來了,即刻有種元神歸位的安定感,甚至有心情開玩笑。
“在做謝大人現在在想的事。”
她靠在門口吐氣如蘭,故意激他。
“畢竟昨晚,還、不、夠。”
他不說話了。
兩人之間氛圍微妙起着變化,蕭婵啟唇,而他垂眸,盯着她微張的唇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