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去，阿婵。”

天地黑暗如日食，元載從背後抱住她，蕭婵看見天極閣大門的最後一線在眼前關閉，沒說話也沒再有所動作。整個祭壇一片混亂，日暮城的人養尊處優太久，已經忘記外面的世界原本就如此不堪。

“江左沒有你想找的東西，我們終究要回長安。”

“你怎知沒有。” 她警覺。

“你去江左，是為找當年抛棄你的人。” 元載像蛇一樣用雙臂纏住她。“但既然他們已經抛棄你了，為何還要去找？為何不能就此放過呢？與我回長安，待漠北的事解決了，我們就能像從前那般……”

“好。”

蕭婵突然答應，元載猝不及防。

“隻是秦州之後，我不記得過去三年的事。此外，依照幽夢的說法，我身上還被下過蠱毒，一直未曾發作。若是發作了，我想要的隻是謝玄遇一個人。就算這樣，你也要我一同回長安麼？”

她回頭看元載，黑暗中那張如玉的俊臉也被蒙上陰影。

“就算我不記得你，心裡不再有你，甚至我們都不會再同寝，你要的還會是我麼？”

他握住她手臂把整個人抱進懷裡、抱緊。眼神熠熠閃光。

“我也從來都是一個人。東海國不是我的家、長安才是，公主府才是。我們是家人，記得麼，阿婵。家人永遠不會互相抛棄。”

蕭婵在他懷裡抖了一下，但很快控制住了。她擡起手，很輕地在他背上拍了拍。

“好，我與你回長安。”

元載不動了。

“但若是進了天極閣的人真的不會再出來，我想明日離開日暮城之前做場法事。”

她聲音有點幹澀。

“祭祀崤山，保佑亡魂能被超度。”

***

天極閣内。

這座不知年代的九層高塔内無光、無風。謝玄遇走在裡面，四下俱黑。暗處有刀伸出來，橫在他脖子上，是芈鹽的聲音。

“首座，往前走。”

他目不斜視，順着刀口的力道往前走。道路昏黑，但層層往上。芈鹽在暗，他在明處。但隐約中他能聽到，還有第三個腳步。沉重步伐擦着地面刮過，不敢想象那是怎樣的龐然大物。它無所不在，卻始終未曾出現。

——判官。

“你來過天極閣。”

謝玄遇聲音在空寂中響起，震落梁上的灰塵。此處無光，但待逐漸适應黑暗後，能看見旋轉往上的階梯所有牆壁都布滿壁畫，詭異、殘忍。那是人與神的戰争，神的屍體從九天之上掉落，化為江河湖海。人與人互相攻伐、漫山遍野都是殘肢斷臂。他閉了閉眼睛。

“從未來過。”

她笑。

“他們都說，阿娘是和外面的男子私奔了，還燒了天極閣書庫，我不信。” 芈鹽聲音壓低，像是怕驚動判官。那聲音在謝玄遇聽起來就像鬼魅，說的話也像鬼魅。

“我阿娘，大抵是死在天極閣裡。從前他們不讓我進去，如今誰也攔不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