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蕭婵被這聲呼喚叫得一激靈,回頭時看見元載笑盈盈地站在她身後,穿着當年在公主府當門客時的衣冠。素淨的青袍,襯着三年前眉目如玉。蕭婵恍惚了一瞬,才意識到三年蹉跎其實也改變了元載許多。
眼前這個難道真是夢中幻影?可在此前,明明他們是一同在天極閣前消失的。
“殿下,這些皆由崤山君送來,乃是大婚儀禮所用。”
元載提及大婚二字時,看起來情緒也毫無波動。蕭婵有些震驚,不知道應該提醒他此刻是在夢裡,還是跟着演下去。可繼續演下去,難道要元載眼睜睜看着她和謝玄遇大婚?這兩個瞧着誰都不是好惹的主。
“殿下?” 元載見她臉上愁雲慘霧,又關切上前:“殿下在想什麼?五郎或可與殿下分憂。”
蕭婵擡頭望天:“我想出家。”
元載:…
而恰在此時,方才一直在看熱鬧的幽夢終于出聲,他咳嗽兩聲,走上來對蕭婵鬼鬼祟祟:殿下,借一步說話。眉飛色舞,就差臉上寫兩個字:奸臣。
蕭婵看了元載一眼,見他還是笑眯眯,就也咳嗽兩聲,把幽夢扯到邊上。等元載再看不到,幽夢才長出一口氣,拍着胸脯感歎:好險、好險。
“怎麼?”
蕭婵納罕。
“殿下沒醒時候,您那位東海…哦不小元公子以為我是新來的面首,在茶裡下了藥,險沒将我毒死。如今我見着他就害怕。” 幽夢兩眼含淚:“如今我給殿下出謀劃策、保你活着離開三重琉璃境,殿下得答應護我周全。”
蕭婵嫌棄挪開半步:“且不說本宮的口味尚未差到要你做面首的地步吧,五郎他本性純善,怎會加害于你?”
幽夢:……
“不過說起來,當年五郎在的時候,我府上确是沒什麼旁的面首。那不過是因五郎分外識情知趣罷了。”
“好、好、好。” 幽夢捂臉:“那麼,殿下要拿這樁婚事怎麼辦?”
蕭婵沉吟。
“能拒婚麼?”
幽夢歎息:“看來首座終究是所托非人。”
“什麼所托非人。” 蕭婵急了:“本宮身邊這情狀你也看見了,現在貿然接新驸馬入府,元載他怎麼想?三年前,我們之間…”
她說到這裡,忽然頓住。
也是在此時此刻,她才突然意識到,三年前她與元載之間究竟如何,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如果說是患難與共相濡以沫,似乎又不止如此。但她從未向他承諾過什麼,元載也從未向她索要過什麼。光是為了活下去,就已經耗盡他們之間的所有情感。
“我知三年前殿下與元公子情深意重,可首座他變成了崤山君來做驸馬,也實屬無妄之災。若是殿下拒婚,打亂了芈鹽的夢境,你我都出不去。” 幽夢搖扇子:“她吞了幻花毒,隻剩半口氣。若要出去,隻能如在秦州那回一般,等個夢醒的契機。”
“憑什麼與本宮成婚就是無妄之災…契機?什麼契機。”
蕭婵迅速抓住幽夢欲言又止的話頭。
“如今她是彌留之際,這三重琉璃境,便是她彌留之際最深的執念所化。若想化解這執念,便要順着她所捏的這個幻境走,半步行差踏錯,執念便會更深。到時候,你我無人能出去。”
“但執念放下那日,便是阿鹽的死期。” 蕭婵看他:“就與秦州城那回一樣,這是以命作局的三重琉璃境。故而謝玄遇才會拉你進來,因為一旦幻境被破,阿鹽身死,日暮城就會被判官所滅。”
她想到這裡,别過臉笑了一聲。
“他怎還如此愚善?日暮城這種罪惡滔天之地,被滅了又如何。不過,倒也是他能做出的事。可若判官當真長生不死呢?我們就要被困在此處一輩子麼?”
“謝大人這也是為殿下…哎、哎,别扔我扇子!”
幽夢沒來得及護住扇子,眼看着蕭婵打開作要撕爛狀,臉都白了:
“我再想想,有辦法,一定有辦法!”
蕭婵這才放下扇子,幽夢趕緊奪過來揣進懷裡,沉思片刻之後道:“總之,先答應了這門婚事罷,往後如何,隻能看着辦了。”
蕭婵:…
***
夜,蕭婵沐浴後,在鏡前梳頭,桌上放着塊玲珑剔透的紫玉。她梳完頭,托腮看着那紫玉,用手戳了戳。
這是和謝玄遇身上那塊刻着“蕭婵”的佩玉一模一樣的玉材,這紫玉卻是出自崤山。佩玉之事,隻有她和謝玄遇兩人知道,芈鹽的夢境不可能編織得如此之細,送紫玉一事,定是謝玄遇親手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