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給明帝解決書畫會的瑣事,下午又被前任吏部尚書楚昀、現任秘書監楚晗姐妹兩個熱情地邀去楚昀家裡喝酒,到得晚間戌正時分,柳笙方才回府。
她徑直前往正院去看視梁子鳴。雖然梁子鳴眼下有孕不能承恩,但她念着梁子鳴多年期盼,才有這麼一胎身孕,自然是千寵萬捧,唯恐梁子鳴有半分不順心。雖然顔可心已經被她從女神像小院子中放出來好些天了,但她一直沒去過顔可心的院子,也不過問顔可心的差事,仿佛她現在對顔可心一點興緻都沒有了,當然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很惦念顔可心,但不願意讓梁子鳴有任何一點不痛快,隻能把對顔可心的情意暫時壓在心底。
梁子鳴正在陪女兒柳瑾瑜溫習功課,陪小女孩溫習功課是件很勞心費神的活,他剛診出有孕那幾日,老院君就不想讓他做了,今個兒甚至打發貼身老仆前來問他,把柳瑾瑜送回顔可心院子裡撫養的事,他沒同意。
老院君的意思很明顯,柳瑾瑜這孩子雖是個女兒,但終究是庶出,他肚子裡的未必不是嫡女,倘若他為了這個庶女費心勞力,影響了嫡女的康甯,那就得不償失了。“不過是位庶出的小姐,正君沒身孕的時候,養一養也就罷了,如今既是有了親生的寶貝,還為她費心做什麼呢?正君也有了歲數,好生保養都來不及,哪裡還能擔這多餘的擔子操多餘的心呢。”
他明白老院君是為了他好,他已經撫養柳瑾瑜這麼久,便是從此後不再撫養柳瑾瑜,他也是柳瑾瑜的嫡父,且不說他的生前富貴身後榮耀,都不會受到一點影響,便連柳瑾瑜怕是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畢竟他是嫡父,禮法上站了個高位,柳瑾瑜大凡有半句怨言,都會被人指責為不孝。
可是他從感情上并不想這麼做,且不說他肚子裡的不一定是女兒,也很有可能是個兒子,便是當真是個女兒,他也不想給柳瑾瑜一種有了親女便将養女棄置不顧的冷情印象。
除非,除非顔可心向他提出想把柳瑾瑜接到身邊養育,否則的話,他是不會撒手柳瑾瑜的。
他也沒有按照老院君說的那樣對女兒稍加關切就可以了,不要再親自操持柳瑾瑜的衣食起居更不要在夜裡陪着溫書。
他除了剛診出身孕,休息了三天之外,一切照舊,以前是怎麼樣如今還是怎麼樣。
柳瑾瑜年齡雖小,但人很聰明,懂得察言觀色,也懂得看人情世故,見他有了身孕,仍舊待自己一切如常,便愈發乖巧懂事。溫習起功課來,較之前更加用心,幾乎不用他講第二遍,柳笙進來的時候,他剛好陪着女兒溫習結束。
“娘親。”柳瑾瑜起身問候母親。
“乖,今個兒的功課溫習完了沒有?”柳笙樂呵呵地摸摸女兒軟如鴉羽的頭發,雖然她有可能會有第二個女兒,但她還是很喜歡這個長女的,這孩子個性沉穩又聰敏好學,她隐隐約約有一種感覺這孩子将來必能成為守業興家之女。
“已經溫習完了,娘親陪父親說話,孩兒去後頭洗沐了。”柳瑾瑜懂事地把房間讓給母親和父親,自回後院去。
柳笙贊許地點點頭,“去吧,早些睡。”
“孩兒知道啦。”
“來人,陪着小姐過去。”梁子鳴趕緊傳喚侍兒。
伺候柳瑾瑜的兩個侍兒立刻站在門口,打着燈籠等候柳瑾瑜。
“那孩兒下去啦,娘親、父親夜安。”柳瑾瑜乖巧地躬身行禮,邁步準備出門。
梁子鳴一眼瞧見柳瑾瑜的後背被汗水打濕大半,一件漂亮的玄色衣衫幾乎隻剩邊沿幹着,連忙吩咐自己的貼身侍兒:“給管家傳話,讓庫房速去小姐房中再安放一甕冰塊。”
他這房中也放着冰,但他自己體質虛寒,便隻放了一缸冰。饒是如此,陪着柳瑾瑜溫習功課,他尚且要在中衣外面罩一件半臂長衫護住前心後背。柳瑾瑜的房間,他也隻讓放一缸冰,怕小娃貪涼,有傷身體。此時見女兒整個後背都汗濕了,這才意識到這幾日天氣特别熱,女兒年齡雖小,身體卻健康,那冰塊放得應該是不足而非過量。
他為自己竟然委屈了女兒好幾日而自責,又覺得女兒實在是太懂事了,這要是他今個兒聽了老院君的,把孩子送回顔可心那邊,顔可心又忙着慈幼局的事,這孩子還不知道怎麼受委屈呢。
“鳴兒,怎麼了?可是肚子不舒服?”女兒都已經走遠了,梁子鳴還神情怅怅的坐着,也不同自己說話,柳笙便上前來攬住梁子鳴的肩膀低聲詢問,她眼下最怕的他肚子裡的胎兒有什麼事。
梁子鳴倚在她懷裡,告訴她他的自責,“瑜兒怕熱,我給她房裡放得冰塊少了,這孩子可能這兩天沒少熱醒,我這個做父親的也太疏忽女兒了。”
原來是為了這麼點事,柳笙全然不在意,一個小女娃,熱點就熱點冷點就冷點,酷暑寒冬正是考驗小女娃意志力的時候,當然她不敢這麼同梁子鳴講。梁子鳴初初有孕,情緒波動大,一點小事都容易思量半晌,她可不能再引得他思考半天。
她親了下梁子鳴的額頭,輕聲細語的安慰人:“也就今個兒特别熱,前兩天還好,瑜兒又不是傻的,她要真熱得睡不着,她不會講的嗎?鳴兒你呀,不要總往自己身上歸整責任。”
梁子鳴嗯了一聲,猶豫了一下,把今日老院君派人來同他談的話給柳笙複述了一遍,末了問柳笙的意思,“妻主你說,可心想不想把瑜兒接回去啊?若是他想卻不敢說,那我不讓瑜兒回去,是不是有些霸道?”
這事柳笙還真知道,她拉了把椅子坐在梁子鳴身旁,但她不着急講顔可心的想法,她先問梁子鳴的主意,梁子鳴沒告訴她自己是怎麼回複老院君的,但以她對梁子鳴的了解,梁子鳴對這件事一定是已經有了主見,因為梁子鳴隻問她顔可心怎麼想,并沒有詢問他這事他該不該按老院君吩咐的來。既然梁子鳴已經有了主意,那麼她就尊重他的意見,不管這意見究竟是怎麼樣的。
“這事鳴兒你是怎麼想的呢?這事心兒怎麼想不重要,關鍵看鳴兒你怎麼想,不管你怎麼想,我都贊同你。你要是想要專心養胎,我便告訴心兒讓他接瑜兒。你要是想着多一個女兒多一份保障,那就繼續養着瑜兒,心兒那裡我自告誡他要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