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玹也站起身,試探着伸手,頂着對方黑着的臉,探他的鼻息。
有,還是熱的。
她這才點頭,算是認同他的說法,“你每次醒來都那麼大動靜嗎?”
“什麼動靜?”他不解,“我是被你砸醒的。”
良玹随手指了指地面的一層厚土。
“我會些旁門左道,你應該是觸發了我設下的陣勢。”
“原來如此。我叫良玹,公子你呢?”良玹随口應聲。
确認對方沒有危險後,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地面的情況上。
洞口邊緣挂着些黏液,怪物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不對,太安靜了。
“甯息。”對方神色平淡,視線從姑娘臉上滑過,她穿着松霜綠翻領窄袖袍衫,腰間束帶,褲裝長靴,利落中透着蓬勃活力。
她心不在焉地誇了句,“好名字,平和安定,擋煞鎮邪,也适合你的活計。”
“……”甯息擡頭,看到洞口的異狀,皺起眉頭:“那是什麼東西?你為何會從上面掉下來?”
做他這種行當的,有陰陽眼再正常不過,良玹并不意外他能看見。
“這,說來話長了。”良玹面露難色,“甯兄,接下來可能會很恐怖、很危險,你必須待在我身邊。不過你是出黑先生,膽子應該也不會太小吧。”
話音未落,周圍忽然響起密集的、窸窸窣窣的動靜。
墓室在地下,四面牆壁會發出這種聲音,顯得尤為詭異。
由遠及近,逐漸清晰,終于聽出是一種令人牙酸的抓撓聲。
忽然,夯實的黃土牆面破出一個洞,一隻沾滿灰土的手伸出,腐肉掉落幾塊,漏出内裡的白骨,随即一個同樣腐化髒污的人頭也擠了出來。
下一刻,四周的牆紛紛被破開,十數具屍首爬來,有些隻餘枯骨,有些皮肉皆在,連身上的壽衣都是完好的。
都說入土為安,眼下這景象實在是不敬。
甯息似乎也被這場面震懾住了,一聲不吭立在那。
良玹作為祛邪師,總和怪物打交道,這種詭異場面見得多,倒是早就習慣了。
屍體掙出土層,眨眼間幾乎要擠滿這不算寬敞的墓室,他們向空地中央的棺椁襲來,腐屍味撲面,令人作嘔,甯息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往後退了半步。
忽然兩人眼前一黑,燭光不知為何突然消失了。
眼下腳底的棺材是唯一的淨土,良玹揮手展開紅線,将兩人圍起,這線長度不明,正自行懸浮着,兩端逐漸消失在虛空,不知通往何處。
一枚枚青玉鈴铛間次串在其上,散發的瑩瑩光澤成了這漆黑墓室裡唯一的光源。
鈴铛沒有鈴舌,此時竟憑空響了起來,清脆悅耳的鈴音回蕩在墓室裡。
那些屍人像是很怕這聲音,卻沒有停頓。
下一刻咔吧咔吧的異響傳來。
屍人們的四肢、脖頸瞬間彎折錯位,動作開始變形,以各種更加詭異的姿态前行。
良玹神色也很不好,眼睛緊盯着那些屍人,不知道在看什麼。
甯息手掌一翻,拿出一面八卦鏡抛向空中,鏡面自行朝下,光芒自鏡中投射而出,一下子将這墓室照亮,光線籠罩的範圍下,屍人們維持着前進的姿勢凝滞在那裡。
“我撐不了多久,你能解決他們嗎?”
良玹轉頭發現甯息面色極為慘白,看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吐了。
八卦鏡發出輕響,鏡面開始出現蛛網般細小的裂紋。
“我想想辦法。”良玹默念幾句,指間彙聚起一團翻湧黑氣。
她伸手一抓紅線,那柔軟的物品突然變得鋒利無比,割開她的掌心,血瞬間沿着紅線,浸潤蔓延開去,薄紅色的光延展開來。
所過之處屍人身上逐漸發生變化。
隻見那些慘不忍睹的屍身背部,都浮現出一塊血肉。
那些肉塊形狀各異,有的糜爛模糊,有的似乎還覆蓋着一層皮,但都像活物一樣蠕動抽搐,緊緊附在屍體背上,從肉中伸展出來的白色筋脈,藤蔓一般纏繞着屍身,捆着每一處關節。
就是這東西,在控制着屍體的行動。
一旁的甯息終于扶着棺材邊沿幹嘔起來。
良玹倒是早就麻木了。
她打量着那些屍人,發現肉塊後都連接着一些紅網,定睛一看,竟然是一片片細密的血管,它們拖在地上,通進四面牆壁中。
甯息忽然道:“要來不及了。”
八卦鏡自中間破出一道深痕,裂成兩半,屍人開始動作起來。
良玹抓住一枚鈴铛向下砸去,附加了血和咒法的紅色絲線如有神助,瞬間破穿土層,直通地下數丈。
鈴音雜亂,良玹手纏紅線,提氣一拽,地面凸起一大片。
而後,一個詭異的肉團直接被整個拔了出來。
與屍身上那些肉塊同樣,不斷地扭動的,表面帶着奇怪黏液,邊緣是連在屍人身上的細密血管。
紅線一圈圈浮在這形态古怪的物體周圍,随着鈴音響起,鈴身上的篆刻的一個個奇特符号像活過來一樣,出現在空中。
虛空開始扭曲,肉眼看去那東西被扭曲籠罩,被分割成一塊一塊,越來越細碎。
怪物沒有嘴,卻發出尖利地叫聲,聲音也被切割一般斷續。
直到一團黑氣消散,符号隐去重回鈴身,地面上的詭異東西就消失不見了,周圍那些屍體也癱倒下去,背上肉塊化作氣味撲鼻的屍水。
燭火重新映亮墓室,像是阻礙的黑暗消除後,光終于能夠照過來。
良玹收起絲線,頭腦有點暈眩,忍不住晃了一下。
一旁的甯息似是怕她一頭栽出棺材,好心扶了她一把。
“剛才那些是什麼東西?”
“我現在沒多少時間解釋,一會兒長話短說吧。”良玹露出一個笑容。
“甯兄,方才多謝你幫忙了。”她個子不高,看上去陽光活潑,溫和無害,一點也不像能一把将地面拔出個數丈深的坑洞的人,“我先送你去個安全的地方。你看到的那玩意隻是個分身,我還得去找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