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的加重導緻着的是酒精的刺激更是撲鼻而來,晃目的慘白燈光令人忍不住眯眼。
手臂無意識向前一抓,摸到稚嫩的手臂,冰涼的溫度傳來。
“什麼去哪了?昨兒早凍死了。”
那雙眼又下意識睜開,現實與夢境的重疊隻在一瞬。
不對。
本來還趴伏的頭也擡起,視野更加清晰,理智也更快過意識。
右手伸得更前,嘗試着在孩童的鼻尖探測鼻息。
熱的……
微弱的氣流又惹得指尖忍不住一彎。
直到氣流久久吹過,積攢的熱度使得意識回籠,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人怔愣住,随後緊鎖着眉,掩蓋似的将對方的手臂攏到被中,但因為是自己手牽進去的,所以同樣也失手進了被窩。
冰冷與熱意交叉間總是前者先融化,也更讓人确認到現實與夢境的截然相反。
隻是這熱度不知道為何在清醒後又有些燙手,黎謹沒有逗留太久,更何況自己的手其實更冰,在将孩童的手放進去後就忍不住縮回。
“407床病人。”
聲音傳來的那一刻眉頭一松,回過頭,因為身邊的床頭正是這個數字,他得以将注意力轉移。
“孩子該換點滴了,檢測報告也可以去拿了。”
護士推開門,向内探望着。
聽着護士的話來到指定的科室,黎謹剛一開門,入目的是一沓檢測報告砸在桌面,入耳的聲音重重,明顯看得出科室主任的心情。
黎謹還是進去了,因為小孩的報告隻能在這拿。
湊近站在離辦公台不遠處,一直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朝他轉移,科室的醫生也确認了他的身份。
……
“砰!”
“到底是怎麼做父母的?”
紙張飛舞的幾乎快摔在自己臉上,飛旋的發絲随着紙張的飄落而垂落,少年眼也不眨。
這挨罵挨得也安安靜靜的情形自然又是被醫生劈頭蓋臉的數落,老人平生最見不得稀裡糊塗帶娃的。
“孩子身上的一堆身體狀況你這當家長的看不出來嗎?”
“胃潰瘍、貧血,肩關節腱鞘炎、營養不良還有神經性筋膜炎……”老人一一報出,但話語到最後又頓了頓,沒忍心說得還有舊傷,那些反反複複得的凍瘡和軟組織挫傷。
手腕關節腱鞘炎,這種沒有好好治療會造成勞損,以後連握筆都會是個問題。
醫生心知肚明這些都是日積月累才會有的疾病,但那孩子才多大?他看過,八歲都不知道有沒有。
坐診的老人從醫沒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多年了,周圍人見他忍不住站起連忙扶着人先坐下。
黎謹由于全程嘴巴都嚴絲合縫,這種态度更是讓老人忍不住,到後面幾乎可以說是被指鼻子瞪眼罵。後面還是隔壁坐診的醫生先拉着人出去避免更激烈的争吵。
“别讓我再看見這種父母!”
老人最後留下的怒言決絕。
“咔嗒”。
嘈雜的聲響消失,所有該有不該有的聲響似乎都因為這一關門而被隔絕。
現在本來就已經夜深了,空曠的走廊上就隻有兩道身影,一個站着,一個靠着,就着窗戶邊的涼風,也正好用來清醒清醒。
與剛剛恰好相反,這次的醫生話語裡沒有諷刺和調侃,有的隻是平平淡淡的陳述。
“難得被罵還能這麼老實。”
那剛才還半天沒有動靜的眼終于動了動,目光交彙在一起,與那平靜的眸子對上。
即使對方臉上還帶着面具,也是一眼就得以認出。
“你不是精神科的嗎?”
精神科室接待的一個病人,是他們最近的任務目标,由對方這回負責接近。
陳秦自然明白對方的弦外之意,“精神科來看精神病人,沒有問題。”
“剛剛給他拍了CT,”話語簡潔明了,“他的腦溝增寬,分泌的激素異常,還算發現得早,現在還能對外界有些反應,雖然已經開始說話卡頓,但還行,比再晚一點發現不會說話了要強。”
說到孩子這個話題黎謹的嘴就又閉上了。
隻有陳秦自己的嗓音還在空曠的走廊的響起,“怎麼突然想起帶他來看病的?”
他知道黎謹對于生活上的事物向來懶得關注,神經更是粗得可以。
“……”
埋在圍巾裡的嘴又是不發一言,過了好半晌回答的話語才說出聲。
“開公寓門時摸了把臉。”他沒說其它,隻說那臉冰的厲害。
“沒了嗎。”
少年“嗯”了聲,不置可否。
明眼人都能看出黎謹現在的狀态不對,更别提熟悉了對方十幾年作風的搭檔。
但那并不是所謂的失魂落魄,他望着少年過于沒有情緒的目光盯着地面許久。
就是太靜了。
走廊上失去了交談後便隻有樹木的影子在地面斜斜着可以看,長長的身影也被搖碎。
一輩子沒長大過的小孩剛剛在診室老老實實聽訓,老老實實挨罵,沒有頂嘴,沒有逃避,說話語調平靜,現在整個人也都是過度安靜的狀态。
這種情況,要麼就是被吓到了,要麼就是在醞釀着什麼。
他見着人突然低下頭來,這回是主動開口。
“讓唐小乖幫我查個人。”
平靜清澈的聲音浸着一絲啞,又消失在婆娑的樹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