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基本可以确定下來。
“另外,你現在不是精神醫生嗎?”
“解個夢對你來說難嗎?”
天平在傾斜過後再次歸位,最終平衡在兩段。
……
鼻間是已經聞習慣了的酒精。
托着腦袋的少年坐在床前,眼皮在閉眼與突然的睜開之間轉變,耷拉是因為昏昏欲睡,掌心與臉頰的脫落又在提醒他得睜眼,因為得時刻注意小孩的鹽水有沒有吊完。
六點撐到十二點,鹽水沒撐完,但撐到了記載了小孩身世記錄的文件。
紙張很薄,幾頁就能翻完。
他慢騰騰翻開第一面。
開頭最先标注的是“孤兒”。
被領養了三次,每一次持續1-2年,最後無一例外都被棄養。
棄養的原因無外乎是有了新的孩子或發現了養孩子的麻煩。
盯着“棄養”兩個字,少年的目光依舊不為所動,但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食指的指甲蓋持續與紙面摩擦,像是想要将這礙眼的字眼摳掉。
第三任……做工的地點列上清單,足迹幾乎遍布城市的角角落落。
所以當時他在哪都能碰見小孩,沒有小孩沒走過的地方。
附帶的一張灰白照片似乎是被旅拍攝影師拍下。孩童靠在階梯口睡着了,額頭靠在階梯冰冷的鐵杆欄,但明明家就在後面。
小孩有家,小孩不想回家。
“我的孩子生下來就查出腦萎縮,我們的确已經無力再撫養另一個孩子,所以我們才将你轉交給了其它的人家。”
酒糟鼻的形象出現在照片上,過繼人是鄰居,一個老酒鬼。那一家子走得很匆匆。
老酒鬼不到幾個月就因為酒醉被撞死了,房子也因為欠債被收回了。
“無力再撫養。”
當初的話語不斷閃現。
原先撫養小孩一家的家庭則搖身一變成了富裕人家。後面又不知為何搬回,隻不過去的是城東的富人區。
“如果你想的話,現在讓我們磕頭認罪,或乞跪求解都可以。”
女人很清楚,八歲大的孩子根本聽不懂這種話,因此更不會作出應答。
“現在家裡經過一年已經好起來了。”
看到這裡的人轉頭靜靜看向病床。
想都不用想那錢是哪來的。
本來就眼白小于瞳仁的雙眼下移,眼中頭一次不是如同流光溢彩的琥珀,而是仿佛剛從礦洞中挖出來的暗金,眼底深處的濃稠少見的沒有被掩蓋,燦金的液體其實從始至終都是處于深墨的黑暗污穢。
人這輩子天降橫财的幾率有多高,黎謹不知道,但他知道女人當時在看到他手上的卡的時候眼底可是在發顫。
……
伸出的食指微彎,在沒有起伏的眼睫間劃過,卻沒有以往的被刷過的輕拂感。
他一直都知道晚上做噩夢的從不止他一個。
手在抖,呼吸在抖,孩童的眼簾更是在閉緊的抖與不安的顫間來回,每次睜開見到的第一幕永遠都是如此。
但這次睡得沉,睡得熟。身體上所有疼的部位都被麻醉了。
他以為對方是因為之前以前不好的回憶,但現在才知道是疼的。
深到極緻的琥珀在垂着的眼裡融化暈開,成了深深濃濃不見底的墨汁。
“夢是人們潛意識的擴大化,就像美夢是在迫切的欲望下幻想,噩夢也是在受到刺激後的意識折射。”
結論很簡單,就是夢前受刺激了。
刺激……
小孩是日積月累,那自己呢?
自己受什麼刺激?
自己能受什麼刺激。
出神的思緒下是手指無意識的摩挲。
那雙眼一眨。
卻已經沒有感覺了。
就像是投落石子後的湖泊,漣漪泛起,但在眨了幾眼後,便已沉去不複返。
一顆,兩顆……錯了,甚至連第二顆都沒有。
來不及看到液體的滴落,反而隻有觸感,所以隻能感受到那冷冷的,涼涼的,覆蓋在指心都感覺不到重量的濕度。
一顆淚的含量并不重,也不多,所以墜落的痕迹也很快就幹涸,之後也再沒有相同的墜落,仿佛當時是一刹那的恍惚。
畢竟在巷子裡那麼濕,那麼冷的時候,大雪裡那麼涼,那麼寒的時候,就連在剛撿回來時最像破布娃娃的時候,那雙黑黝的眸子也都一直睜着,睜着幹幹淨淨,從來沒有被其它事物充斥過。
比起哭,他的小孩隻會一個人在大雨裡靜靜等人來接,見着露骨的傷口也一聲不吭。
比起愛哭,他的小孩更會察言觀色,會遇事默不作聲,習慣如此,也習慣應該如此。
這是一遍又一遍被教導的結果,一遍又一遍被馴化的結果。
不是機器,但需要像機器。
學會聽話,學會懂事,學會讓自己對别人有用,小孩那麼聰明,當然唯一不會學的便是哭。
因為知道沒有哭的權利,即使是哭了也不會有糖吃。
畢竟你見過有人給聽話的工具糖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