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不搬家了?”
少年抱着膝蓋探頭發問着,山間的夜色清涼,兩人就算身穿防蟲的長袖也不覺燥熱。
“對,不搬了,”他最後說着故事的結尾,說着說着,嘴角略彎,那本來還平淡的眉眼自己先生動起來,“再搬我爸他自己要先哭了。”
林餘不由得想起當初與班長父親的幾面之緣,那樣歡脫開朗的人,笑能笑得肆意暢快,那哭可能是也會眼淚汪汪的。
不讓人感覺悲傷,而是容易讓人感覺像小孩子在“啪塔啪塔”掉大淚珠子。
少年反應過來後不由得抿緊嘴,不對,這是班長的爸爸,班長能笑他不能笑。
今夜本來是他徒步後睡不着,還勞累了跟他一個帳篷的班長也醒了。
林餘本以為班長與班長爸爸不像是因為班長像母親,現在經過這一晚上的故事,才明白原來他倆是養父子關系。
“那班長親生父母那一邊……”林餘也得知班長的親生父母其實尋來了,那這彼此之間的關系……
“他們不算缺我這一個孩子,”黎庭軒說出這番話時很清醒,清醒而又自然而然的回答,“所以我隻要認對我好的人就行了。”
“就像你母親一樣,”他牽到了另一處話題上,簡單類比了一下,“其實我後來一直沒問你和你母親後續怎麼樣,但我看那日家長會上你母親其實待你是好的,隻不過之前識人不清罷了。”
“母親……”少年猶豫了會,像是無意中敲開了心中悠久的回憶,“我當初是分辨不清母親的心意。”
但是這話音後面又話鋒一轉, “因為分辨不清,所以就像您說的,隻能做到相信,相信對方做的一切。”相信那至親之人,終不會害自己。
這一次的少年雖然還是含蓄,但也難掩口吻中難得的雀躍。
“我聽了班長的話,畢竟您當初對我說,既然選擇了相信,那麼無論對方的心意是好是壞,自己已然選擇了接受。”
這種信任,就是把自己全部交付出去,而自己的親人并沒有讓自己失望。對方做的一切依舊是為了自己,隻是用錯了方式,看錯了人,但好在及時止損。
這其實算一種賭博,但是他們賭赢了。
“母親之前在我的印象裡,一直都很忙碌,但我也知道是因為離異後隻有她一個人在支撐着我們這個家,現在想起來,其實我當時被人欺負後回家的時候,第一個失控的反而是她。”
沒有一個父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孩子遍體鱗傷。
她的母親其實最後幫他讨回了公道,隻是當時已經遺留在心中的創傷還沒那麼快能夠恢複。
“如今公司的生意已經日漸走上正軌,”林餘認真說着,“母親卸下了許多事務,因為她說,她想将以前失去的時光,跟我現在一起彌補回來。”
少年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說話已經愈發流利,眼中的光也愈發的綻放。一言一行都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才獨有的色彩。
以前習慣性下滑的弧度現在已然學會漾起。
“她還跟我說,她覺得班長的爸爸特别厲害,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叔叔性格那麼開朗,還一個人能把班長培養成如今這麼優秀。”
黎庭軒本來還在耐心聽着,結果冷不丁聽到這裡,眼見着對方情緒澎湃上來就有即将要越說越多的趨勢,即刻給人摁住嘴,非常自覺的給人刹車,“不用誇我,也不用誇我爸。”這小孩什麼都好,就是太容易給别人加濾鏡。
“我爸有很多缺點,貪睡貪吃又貪玩,渾水摸魚還怠惰,沒你想象中那麼好。”
黎庭軒後續光簡單陳列出的一些往事就已經讓林餘自主止住嘴,欲言又止。
原來叔叔家都已經炸了三個了。
“現在明白了嗎?别把别人想的太好。”
青年的淺淺一笑地卻讓少年先趕忙點頭。
“我的缺點也很多,我會有心事了就悶着聲不說話,也會明知做錯事,但有時候就是不想承認,”他細細數落着自己的種種,說得有條不紊,說得簡簡單單,平平淡淡,“耍性子,發脾氣,情緒不穩……都經曆過,又或者說,是個人都經曆過。”
“你上次還說我是所有人的天,”笑意隐隐,“但在他的縱容之下,我其實什麼小孩子氣的行為都做過。”隻不過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叔叔不會在意這些。”
但林餘剛說完這話就止住了話頭,因為不止自己頓住了話語,對面也突然沒再說話,但林餘可以确定,那專注的目光不是在看他。
将那怔然的桃花眼的輪廓在眼底裡,心底裡細細描摹。要是能再彎一點就好了。
“……他的确不介意,甚至可能都沒意識到,”他說着幾乎可以是事實的話,擡望眼的那一刻,沒有受到污染的山野天空才是最為純粹,最為繁星衆多,“我心事重重,他沒心沒肺,他的世界太簡單。”簡單到自己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話語簡短的停頓。
所以人都會喜歡太陽的,對吧。
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樣,都隻會圍着你轉的太陽。
随着電梯的開啟,映入眼簾的是在看到自己後張開歡迎的雙臂,滿懷期待的身影,那是隻對你一人的熱情洋溢與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