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作死好了。”
那邁出的步伐因那放聲的話語而止住,如牽線木偶般卡了又卡,木偶身上沾了血迹,卻不是自個的。“你一個殺人的會救人嗎?”
不再是阻攔,勸阻,而是直接了當的放縱。那清脆的女聲說出的卻是最為真實的話語。冷眼旁觀。
“死了也什麼都挽不回來。”
尖銳的諷刺之下是個人都會跳起來反駁,面前的人也的确聞言轉過頭,未及眼中神色,衆人還隻來得及看到那白如紙的面孔上不知何時割出幾道七橫八豎的裂縫,最終卻不是被剪碎,而是從紙縫中滲出液體的森紅。
那鮮豔的液體因為重力的作用順着面龐蜿蜒而下,在下颚的邊緣失去依托而落空,一滴又一滴,綿延數滴,墜落的過程中失了顔色,砸在那被摧折了的枝葉條上,壓得枝葉被迫傾軋,雨珠最後又随着欹斜再重重滑落。
山間往日的清新因為雨水的沖刷而于此時濃烈,泥土的晦雜,枝芽的嬌嫩,落葉的枯敗在暴雨的撬動下不得不同一時間朝着山野的生命襲卷而來,所蘊含的重量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成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自胸腔起伏而産生的呼吸不穩與喘息在雨聲的乒乓作響之下自是被掩蓋的幾近無聲,打濕的發絲溢出的水珠順着發鬓勾滑而下,一滑而過眼眶,本該因此瑩潤的眼卻因腎上腺素的分泌使得瞳孔微縮,面上是被雨打濕褪了色的慘白,下半身泥地黏纏,少年整個人趴附在崖邊,身軀傾斜,半身懸空垂挂的角度岌岌可危。
但當你越過半懸空的少年,你會發現被他拽着的人更是完全懸空這一駭然的事實。
心跳如鼓,再嘈雜的雨勢也掩蓋不住慌亂的心跳。不顧着自己的身軀也在一點一點逼近懸崖邊緣,他想将人拉回,但光是支撐着不墜就已是耗費了全部氣力。
自高空而來的墜落造成的沖擊如果彙聚成千萬滴,砸于身軀也會如尖刺厲過,那液體砸落破碎順着被扯得筆直的手臂順延而下,流淌到少年最害怕的交纏部分。
劇痛之下,手臂距離脫臼也僅在咫尺之間。
“嗬……”吃力的大口喘息下卻是絲毫不敢松手,然而雨水打滑減弱着摩擦,任憑那手扣得多緊,攥得多深,眼睜睜看着那本來還被死死拽着的手臂在一點點下滑。
沒有等到雨水的最終潤滑,被拽着的手臂卻是率先掙開了他的手。
不!
少年驚醒之下的猛然起身,冷汗自脖頸滑落帶出一陣冰涼。
“醒了?”
他怔怔擡頭。夢中墜崖的人此刻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火光照映出專注深邃的面孔。
“班……班長……”又變回了當初磕巴的人,遲緩好一會才能說出完整的句。但說完的那一刻又有着劫後餘生感,那本來還繃緊的神經終于顫顫松弛。
“嗯,”黎庭軒簡單應了句,此時正有條不紊的将所有濕了的物品搭在火邊烘幹,“你的衣服烤好了,你先披上。”
将面前的衣物先翻轉了個邊,給人披在肩頭,濕冷的氣息被略略驅散,林餘這才恍惚着恢複意識。放眼望去的景象隻有被篝火點亮的一角,手心摸索到下方凹凸不平的石面,動作愈顯遲疑。
“你和我一起栽了下來,忘了?”
他環顧四周,猝不及防看到山洞外的暴雨,積水在洞的邊緣處略略蔓延。與夢中的暴雨吻合一緻,記憶終于複蘇。
他和班長……都掉下去了。
是了,當時那麼滑,雨下得又那麼大……要不是班長給班裡的人殿後,興許最後也不會被那突如其來傾倒的樹幹截斷了與大部隊的聯系。
“對、對不起,班長。”
“你一個在關鍵時刻拽住我的人,還跟我說對不起。”
不是的,林餘愧疚想着,他要是力氣再大點,再大點興許就能把班長拉上來了。
“我當時本來想着松開手,沒成想最後你還是跟我一同掉下來了。”
“不、不能松開!”他急急打斷黎庭軒的話,“下面,下面是懸崖……”下面深不見底,班長不能掉下去。
被打斷了話也沒當即回答,黎庭軒靜靜等着人情緒平複好,才緩緩開口,“你拽住我那一段時間,下方已經被傾倒的樹木和坍塌的泥土填平了一些高度,我目測過,摔不死。”他們身上還背着背包,也更進一步減輕了緩沖。
“所以多虧你延緩的那些時間,我們才得以幸免于難。”饒是對方這麼說,林餘也不是沒注意到對方胸前包紮的繃帶,掉下來不可能一點損傷也沒有。剛想擡手就抽氣一聲,發現自己手上也是一陣火辣辣的疼,但看不見傷口,因為也已經被包紮了一通。
“别亂動,你摔下來那會手臂有些擦傷,”随着“撕拉”一聲響,袋裝面包的口被撕開縫,被黎庭軒遞到還怔怔沒反應過來的人面前,明晃晃的食物和被烘烤過後的香氣勾出肚中的饑餓,也讓人有半分心緒終于分神,“現在好好養傷,先吃東西,儲備好體力,等雨沒那麼大之後我們再出去尋求救援。”
他指了指被一片雨霧掩蓋了的洞外,指出的方向所能看到的景象微乎其微。
“我剛剛在我們摔下去的地方做了标記,如果那棵樹沒被沖垮的話,希望會有搜救隊能注意到。”
外面的雨聲浩大,裡頭的聲音仍然清晰明确,明明他們現在是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态,但聽着耳邊安定有力的話,少年的心中莫名鎮靜下來,用力點點頭,聽話的先将面包啃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