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骁目不轉睛地看了宋世雩很久，眸色忽地一沉，似是意識到什麼，脫口而出，“他威脅你什麼了？”他的語氣裡透着一股從未有過的壓迫感，整個人向前靠近了些，試圖從對方的表情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迹。

他不懷疑宋世雩的話，反而僅從隻言片語中，已經猜出了大概。

宋世雩失笑，“你...”換作以前的他，會撒嬌般地糊弄過去，但現在都不一樣了。

出于警察的直覺，他早就懷疑楊察有問題，凱爾頓的監控視頻，匡志明跳樓時他也在現場，當時他的神情就很不對勁，再加上最近林溫的卷宗，楊察對這些都異常地關注。

如果不是和自己的利益息息相關的話，是不會這麼在意的。

遲骁的腦海中飛速閃過無數個宋世雩被威脅的原因，但唯獨對楊察受賄的事情深信不疑。

宋世雩剛要張口，就被遲骁打斷了，他忽然起身，迅速拉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窗戶邊的人頓時吓到失神，齊刷刷地立正向他看齊。

嚴哲多少有些作為副隊長的自覺，“老大，我們是來請示什麼時候審唐家父子的。”

大家不免暗自為副隊長鼓掌，這個理由實在是絕，說得實在是太好了。

遲骁眉頭一直皺着，看了看時間，随後開始分配人員，“嚴哲和呂田，你們去給唐興昌做筆錄，朱巍和小六去做唐峻倫的，其餘人...”他環視了一圈，“該做什麼不用我再說了吧？”

所有人立刻回複，“收到。”不出三秒鐘，立即消失在他眼前。

遲骁再次回到接待室，宋世雩的面前多了一個儲存器。

“是什麼？”遲骁揚了揚下巴。

宋世雩說：“實名舉報的證據。”

兩人隔桌對望，遲骁沒了剛才的戾氣，很快意識到實名舉報不是一個最佳方式，楊察作為多年有刑偵經驗的老警員，這樣做隻會打草驚蛇。

更何況，實名舉報意味着宋世雩就會暴露在人前，讓他處于危險的境地。

遲骁清了清嗓子，“你先說說看，楊察怎麼受賄的？”

宋世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既然你在查林溫的案子，那就從林溫說起。”

每次提起林溫，他其實很逃避的。林溫的慘狀似乎還在眼前，他死得那樣不體面，時至今日，宋世雩依然無法忘記最後見他的那一面。

他正了正身子，“林溫是在凱爾頓1502房間跳下去的。事發之後，那間套房被封了一個月。後來，我有試着去訂那間房，但是酒店方一律回複是不可預訂。因為有人常年包下了這間套房。”

“後來我才知道，那間套房是被一個叫匡志明的人包下了。每個月都會去那住幾次，具體做什麼我不知道。”

“當年楊察主辦林溫的案子，可不到三天就結案了，最後定性為自殺。可林溫身上的傷痕又如何解釋？再試想，一間常年被人包下的套房，林溫又是怎麼進去的呢？”

遲骁忽然開口，“你的意思他是被匡志明帶進去的？”

宋世雩頓了頓，“不，是被陳維送進去的。”他冷笑一聲，“所以我說，陳維就是個爛人。”

遲骁聽後一驚，早該想到陳維作為林溫的經紀人，如果沒有他在中間，匡志明怎麼會和林溫有聯系？

“陳維和匡志明怎麼認識的？”

宋世雩冷聲道：“還不明白麼？唐峻申，唐峻倫，他們終歸是一路的。”

說到這裡，遲骁的眼神忽然變得很複雜，如果陳維是遵照唐峻倫的話才将林溫推到萬劫不複的境地，那麼說明林溫的死，唐峻倫是知道原委的，他們做這些事是偶然性還是必然性？如果除了林溫，還有其他人也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呢？

遲骁忽然感到一陣惡寒，想讓自己不去多想，可偏偏眼前的宋世雩跟他們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忍不住低聲開口，可剛說出“你”字，就被宋世雩打斷了。

“他們不敢拿我怎麼樣。”

遲骁的神情在宋世雩面前一覽無餘，不過他無暇顧及，自顧自地說下去，“當年林溫喜歡拍vlog，我送給他一個GoPro，他很喜歡，一直用那個gopro來記錄。在他死後的所有遺物裡都沒有見到，仿佛憑空消失了。可我知道，gopro一直是林溫随身攜帶。”

遲骁說：“你是說在楊察那裡？”

宋世雩颔首，“應該是的。”

遲骁回想翻看林溫的卷宗，現場的證物很少，所有東西裡面确實沒見過gopro，就連手機也沒有。

丢失的那些東西裡，手機其實是最重要的，但卷宗裡隻字未提。

“你所說的受賄又是指？”

“當年，唐峻申給楊察送了筆封口費，是為了林溫的案子能早早結束。”

遲骁挑眉，“有證據嗎？”

“在這裡。”宋世雩把儲存器往前推了推，“在1502房間，有視頻記錄。”

遲骁驚訝地看着桌面的東西，“你怎麼拿到的？”

“具體來源我無可奉告，但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宋世雩頓了頓，“所以，我現在可以實名舉報了麼？”

遲骁盯着那個黑色的儲存器，想了想，“東西留下，你先回去。關于實名舉報的事情，之後再說。”

宋世雩擰起眉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什麼意思？就這麼算了？”他忽然有些惱火，虧他還以為遲骁一定會大義滅親，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他騰地起身，椅子因為用力過猛而仰倒在地，發出咣的一聲。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遲骁，眼中滿是憤怒和不甘。

遲骁轉而擡眼，“你好像還有話沒說清楚。”他淩厲的雙眸落在宋世雩的眼中，室内突然靜得落針可聞。

宋世雩有些茫然，唐峻倫的手段他太清楚了，一旦他和盤托出，結果就不是他說的算了。

僅僅這麼一瞬間，他知道自己該有所保留，為了遲骁，為了宋翊陽，他有要保護的人。

“沒有威脅，不過是讓我出錢買而已。”

遲骁半信半疑，猶豫片刻，說道：“東西放在我這裡很安全，你暫時不要聯系楊察，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宋世雩定定地看着他，遲骁一臉坦蕩，不怕被他盯着看。為避免再這樣看下去，兩人都尴尬，遲骁說了句場面話，“這個我們會核查，如果情況屬實，我們會立刻處理。至于其他關于林溫的案子我們會繼續調查，你放心。”

宋世雩道嗤了一聲，走到門口時，遲骁卻叫住了他，“你沒有什麼隐瞞我的了，對麼？”

宋世雩回頭看向遲骁，他背對着自己，挺直地靠着椅背，其實很緊張地在等宋世雩的回答。宋世雩隻是搖了搖頭，最終吐出兩個字，“沒有。”

遲骁脊背一松，徹底塌下來，“慢走。”

“呵。”宋世雩重重地關上了門。

留下遲骁獨自一人，指尖捏着儲存器不停地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