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把東西揣進兜裡,然後徑直去了唐興昌所在的審訊室。
他站在單向玻璃後,看唐興昌在回憶唐峻申。老頭子嘴裡沒幾句實話,和他們所調查到的唐峻申完全是兩個人。
唐峻申在丘海上層圈子的口碑一直呈兩極分化。
好與壞,劃分得很明确,不存在中間的模棱兩可。
他愛玩,也會玩,還總是玩些稀奇的花樣,不隻在性/事上,還有一些越界的玩意兒。
隻是他多少顧及唐興昌的臉面,沒出格過,小打小鬧用錢就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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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唐興昌白手起家,所有的資本都是靠他的臉面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然而越活越講究臉面,開始注重在外的名聲,特别是在丘海這一畝三分地的地方,逐漸約束起兒子的德行。
他的重點關注對象就是唐峻申,但兩面派的他,依舊充作慈父典範,隻要唐峻申不犯大事,一律眼不見為淨。
盡管如此,他對兩個兒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唐峻申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得到博越的一切,唐峻倫卻要費盡心思争一份唐興昌的憐憫。
兩兄弟暗地裡互相搞事,在他眼皮子底下是默許的。這不單單是兄弟倆争位子的事情,對于他來說,是個良性循環。
隻要唐峻倫有野心,唐峻申就不會真正成為一個屁事不懂,什麼都不管的公子哥。
唐興昌自成一套教育理論,多年來一直沒有人打破。然而,在唐峻申死的那一刻,秩序已經全然坍塌。
他的第一反應竟是這件事會不會和唐峻倫有關?
到了這會兒,他猛然發覺,唐峻倫已經在無形中給自己帶來很強烈的壓迫感。
自從唐峻倫回國之後,他恍然警覺,這個小兒子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有了極大的成長。
他猶記得唐峻倫對自己第一次主動提出的請求,竟是為了唐峻申名下那家不起眼的娛樂公司。
他有些意外,直到後來聽聞一些消息後,他的兒子竟為了一個毫無身世背景的omega,費盡心思,甚至不惜與兄弟決裂。
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受他的控制。
直至今日,當唐興昌重新審視兩兄弟時,他才發現,原來最像自己的是這個小兒子。
于是,因為唐峻申的死,唐興昌短暫地悲傷了一陣,而後便轉移到唐峻倫身上去了,過後甚至有些慶幸。
唐興昌安然地坐着,鎮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夥子,扣着手杖耐心地等他的下一個問題。
“最後一次見唐峻申是什麼時候?”
唐興昌的視線從嚴哲臉上移向他旁邊的人,答道:“上個月的清明節。我們去給他母親上墳。”
“從這之後再沒有見過面?”
“沒有。”
遲骁默默地審視眼前的老人,确定他沒有撒謊之後,對着耳機說道:“聽說唐老先生在年前立了遺囑,是有關于兩位兒子的财産分配的内容。”
話落,唐興昌的神情忽然一凜,重新看向嚴哲,兩眼微眯,端量起單向玻璃,他知道方才那位遲隊長就在玻璃後面,問題是他的提的。現在細想起來,總覺得他身上有個地方令自己感到熟悉。
到底是年輕人,說話不遮不掩,還不知天高地厚。
他冷笑道:“無可奉告。”
嚴哲無所謂地說道:“這個問題呢,不過是為了排除唐峻倫的嫌疑,消息不是空穴來風,關于他們之間的兄弟情,我們警方也從側面了解一些,為财産分配,兄弟之間有隔閡,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說得很不客氣,但也道出了實情。唐興昌沒有再嗆聲,但看嚴哲的表情很不友好。
本來就是小道消息,嚴哲說出來不過是為了觀察唐興昌的反應,在看見唐興昌忽地陰沉的神色,他心中有了合計,緊接着又問:“那唐老是怎麼看待蝶夢之塔計劃的?”
這個問題本身和唐峻申的死并沒有直接關系。唐興昌垂眼看向手杖上的獅頭,忍不住摩挲了起來,嚴哲秉着尊老愛幼的良好美德,并沒有催促。
片刻後,唐興昌輕笑道:“那些都是阿申在管,我從不過問。”
嚴哲追問:“你是指蝶夢計劃,還是博越基金會?”
嚴哲覺察出他有意在模糊概念,這麼大的基金會,怎麼可能讓唐峻申這麼一個草包全權管理?
真當他什麼都不懂呢?
況且,他看了資料,唐峻申接手蝶夢計劃是在三年前,那之前的事由都是誰在管?
唐興昌不想在這方面繼續讨論下去,于是道:“這就超出嚴警官所能涉及的範圍了,生意場上的事情,不方便透露。博越每年要拿出幾千萬聘請職業經理人,具體怎麼操作,我很少過問。像我這把年紀的人,隻需要在家裡坐着吃分紅就行了。”
唐興昌笑了笑,“不過,如果哪天兩位警官不想幹警察了,倒是可以找唐某,一定會給你們安排個好工作。”
嚴哲沒作聲,知道這老頭子精明得很,問别的是問不出來的。
“那我換個說法。”他忽地扯起一側的嘴角,邪笑道:“那唐老先生了解過你兒子麼?他有沒有跟誰結怨過?”
唐興昌笑了,原來在這等着他呢!他想了想,“他的私事,我很少過問。”
說罷,明顯對這次調查并不滿意,開始擺起架子,“有些問題你還不夠格問,讓你們李局來。”
嚴哲愣了愣,耳機裡再次傳來遲骁的聲音,“問他知不知道三年前在凱爾頓1502房間自殺的案子。”
嚴哲跟着重複,唐興昌本有些迷惑的眼神漸漸清晰,片刻後,沉聲道:“不清楚,都是阿申處理的。”他笑了笑,“不過,楊警官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
遲骁眼皮一擡,他既然不清楚,怎麼會知道案子的主辦人是楊察?
嚴哲還要再問,卻被遲骁打住了,“讓他走。”
唐興昌簽完字,從審訊室走了出來,轉頭看見等在外面的遲骁。
兩人打了個照面,唐興昌知道他剛才一定在那扇玻璃後面盯着自己,并沒有再說什麼。經過他身邊時,冷哼了一聲,随即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出去。
嚴哲站在遲骁的身邊,等一群人悉數離開後,遲骁看了眼嚴哲,“今天這麼重要,你的好感對象周律師怎麼沒在?”
嚴哲哦了一聲,随即答道:“他已經辭職了,說要回大學好好教書育人,這兩天在交接。”
“辭職?”
遲骁一怔,在這個節骨眼上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