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方醒,難免喜歡周圍的氛圍場景,就連風都是清爽喧嚣着,就連遠處的橋洞投光也帶着奏樂,更有着抱盆歸處的洗浣歌謠,女郎伴風随,靜影若璧沉。
此間足樂。
念酒反倒是優哉遊哉将腰間的銀鈴穗子給拔了下來,在他方醒間,恍若聽聞那熟悉的銀鈴清響,不是他召,卻自覺要醒。
好似自己,更似執念,先前偏愛這鈴響,如今卻反倒心甘情願被這鈴響束縛,不覺便叫人想起往日那青袍淺笑,溫潤親和。
他自問,說這世上哪有那般溫柔的人,隻不過是他自個偏執認為罷了。
但舉止當中反而輕佻慢挲将那召之銀鈴挂在了自己那常年做着各種事情的擺腕指間,好似賞視觀摩般居高臨下打量着,帶着幾分不經心的趣意。
他難得起了幾分心思,打算叨擾那高居閣中的仙人,更有意唬人。
難得熱情,帶着幾分薄涼溫度從細緻人間所望,那此時掌間的弧度逐漸朝上,慢悠悠好似在逗弄着什麼般,将那挂穗的鈎帶順着細長而骨感的手指關節處慢碾輕柔那邊,順着那穗子的順滑光澤,也逐漸從指尖處化過,順遂而至。
他似他,卻全然不是他。
那副白玉骨節的掌間好似握着一穗銀鈴,單是那不經意間輕挑擡眸,光蔭斑駁随着那細密睫毛下所顯露的漆黑雙眸應着青天白日的光亮,也平生多了幾分的節氣美感與威嚴震懾,此時的念酒,俨然是長開後正值年華至之的年紀。
縱然念酒低調自謙,常将自己比作尋常人,也無外乎外貌身形如何,總歸看透人的外在看穿靈魂,卻從未言即,他本身則能直接抵達那世人心靈間的溝壑,望穿那凹凸不平的皮肉骨節,此為讀心。
他一為嫉,二為喜。
酒之思慮,擡額低垂眉目将發絲順意繞則耳後,目光間稍許深沉,細細思慮起先去的事由來,他自問、滿打滿算起了,算賬的事情他還算得上清晰。
不過短短數月,已然時過境遷,酒之倒也清晰,愛别離,身死毀,不過片刻就知曉先前念酒那倒黴蛋的經曆。
将發間的謀策木支取下,綁起年少時的馬尾,也顯得幹練磊落許多,幹淨清爽,絲帶飄揚,他毫不在意玄軒那些死闆規矩,約束常人,打壓本性。
然、此番肆意随行、少不得利索行為,在灑脫間酒之更是握起了自己的責任,自談恰聞,自個清楚說好照拂那小家夥的。
雖然爛攤子每次都少不得自己出手,倒也難為自己了。
隻不過,酒之還是比較記仇的。
細細算來,規矩繁多,還真當是一回事了,若是山河傾倒,萬物掩埋,也燒的燎原野熾灼,誰能管的這些規矩。
那時的盛世——才叫精彩,萬物至死方生,複蘇重建,規矩就是世間的規矩,就是界限的封存重啟。
至于之前那個黃鼠狼,還真的是給了幾分好臉色了,就說那小家夥傻乎乎的,這可連别人都這般打壓,還敢甩臉色用這下三濫的招數。
平常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伶牙俐齒,惹人喜歡的緊,如今在别的世道俗人面前,反而思前顧後擔驚受怕,也不看看他自己是個什麼德行,忍着忍着,越忍更沒有人将你當什麼東西,就和獵物似的。
活人界,死妖族,又有何幹系,區區小妖小人,便這般躊躇不定。
若是平常,酒之還真不愛搭理這種小妖怪,給它祖宗丢人現眼來着。
但是吧,他偏偏有個有個優點,就是睚眦必報,比起直接去整蠱或是教訓一頓,還不如給他最痛徹心扉而且記憶難忘的人生陰影,此刻渾然天成的計劃已然準備開始着手幾。
酒之想想恍然,也不必自己出手,那妖族小黑會替他教訓的就是,自己也不必擔心。
他記仇可不是随便記仇的,一般沒有人能夠惹得了酒之,隻不過就是很容易有人欺負念酒就是,也常常念酒之頭疼,不免多貪睡些時日。
可惜念酒他護着,也不需要别人來裝作好心,那些人心裡打着什麼心思,酒之又何嘗不知呢?
說是自己虛僞,還是比不過玄軒小人,小七叫嚷了那麼久,他也絲毫不慌。
盡管維護一回,但念叨也常有,看着小七給自己發的那麼十幾條通訊,酒之現下見聞不免無語,隻不過下次還是得讓念酒多提神一下了,這麼蠢,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地底下鑽出來的。
隻可惜,事情若是真這麼好解決也罷,隻是今日一過,想必後續的日子可就有着趣了。
他醒了,自然還需要做個回籠覺。
不是念酒,因此他也不會記得酒之的事情。
與卿逸分别各行,并未招呼,更未曾聯想此後事由,他是活在當下,不在曾經将來,早在回去之後酒之就草草解決了,稍許整頓了些。
大緻将後續事宜為念酒準備些,而後立刻卧倒鋪榻,繼續偷得浮光半日覺。
……日暮鄉關,歸途醒覺。
在之後回去的事情念酒卻好似都不記得般,至于自己明明是被小黑拉着準備去妖族的,又怎麼被勸下來的也都是全然不知,隻記得之前好像是被卿逸道長給攔了下來。
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等念酒清醒過來後,想要詢問了一下卿逸道長,但是看到對方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念酒也覺得不是很好開口詢問,隻記得好像還真的有人罵了自己一句蠢,然後就溜去睡大覺離開。
自己……真的蠢嗎?
念酒隻是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心,心中冥冥之間也記得幾分念叨惦記,望着那桌案前大咧咧擺放着的各種稀罕物件,撇開期間各類擺件,期間最令念酒注目的則是那枚玉佩與華玉短匕。
他将曾經浮生贈予自己的削泥匕首握在掌心,就好似協同并肩,在感覺到了幾分真實後,才打算先離開。
無論如何,同行同存,便不算是分别,更從未離開。
我會帶着,共同堅韌而存。
至于之後,念酒也難得利索麻利知曉小黑離開,而且卿逸也不知曉是什麼打算,給了自己一冊的隐匿方法,藏匿妖化身形後,便沒有什麼波瀾。
期間發生什麼,既然不再提及,便沒有意義,不去追究,則是最好的選擇。
仔細思慮了一下,好似也與平日沒有什麼差别,于是念酒照常還是以往那般的行事,或許平日也不是什麼心思缜密的,或是冥冥之中知曉自己行為舉止,設計謀斷。
故而在一次刀行策前來時還是不甚被刀行策發覺了自己的異樣。
大抵是知曉念酒私底下也還有研究妖道的事情,刀行策對于在自己此前有私下幫了一妖物的事情耿耿于懷。
念酒則是假作呆頭呆腦,認為是知曉小黑估計留下了什麼蹤迹,故而才會被刀行策發覺。
但是卿逸也沒有打算幫忙念酒隐瞞,更不再似先前那般摻和期間,刀行策自然也是見到了該懂得的場景。
在那時刀行策質問自己,念酒知曉其嫉惡如仇,更何況是這般三番五次偷溜摸黑而來的妖族,慣會蠱惑人心,甚至陷害拐騙。
莫要說是撿回來的時候收留,就算是見到估計也是會說約束禁锢,打算讓其回去就是,“畢竟也都已經回去了,刀行道長也不必這般屢次說教。”念酒品茶間也不免回絕,語氣軟乎着。
“說了還屢次違律,玄軒與你那地方不同,這妖物如何是可收留?膽大包天、不知深淺。”刀行策也是厲色問答。
念酒聽聞反倒眉梢一挑,“我當初收留的時候也不知曉他是隻妖,我哪裡有說看到不救的道理。”
直言反駁好似調情嬉戲般,那番眉目顔色配上那捧讀的語言,怎麼都叫人無法計較生氣,但是看一眼,連同心也慷慨容忍了不少。
刀行策此時故作正經,忽略了念酒此時的舉态眉目,反而握着身旁的黑刀,言辭沉穩。
“這也就是學藝不精,當初見了如何會認不出來。”刀行策反倒是覺得念酒是在辯解,卻也實在是不知為何心情不錯,也沒有争論。
但心底刀行策也明曉,修道本就是要多積多識,道士原本收留妖物就不是什麼正當之舉,更何況在發現之後還是選擇收留看護,這樣的做法又如何是修士作為?
原先刀行道長還覺得念酒不過是資曆尚淺故而不懂,如今看來這三番五次都是屢屢不聽教誨、屢教不改,也的确是不好糾正。
隻是眼下,罵也不是,罰也不是,說也說過,就當耳旁風,也不好動手罵粗,刀行策也有些擺爛般由着對方性子般物極必反。
可刀行策不知明曉沒有,隻要是沒有起争執的時刻,自己還是頗為喜愛對方,認同對方這時不時的小性子随意而為,更是一片拳拳之心,愛才且愛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