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溫和道。
牽機跟上他。
咖啡店與這個世界的高科技有些割裂，裝修風格十分原始。天花闆下方垂挂着精美的辔飾，窗戶邊緣用木頭包裹起來，整體是複古格調的。
牽機看到，有零零星星的軍人坐在木質椅子上。他們臉色很差，長相兇狠，眼神陰翳。
“沒關系的，隻要聽他們發洩一下，然後遞一杯咖啡就好。”宋纖瑤拍拍牽機的後背，熟練地接了一杯咖啡。
咖啡的顔色很黑。
宋纖瑤又從藍色罐子裡取了一勺升息粉，放在一個銀色的圓柱體大水缸中稀釋，把稀釋後的液體倒進咖啡裡。
透明的液體被黑色的咖啡吞噬殆盡。
她拿着咖啡，走到最近的一張椅子前。對面是一個長着牛角的男人，是一名低劣種。
宋纖瑤跟他打了招呼，把咖啡輕輕放在桌子上：“有什麼事，請和我說吧。”
牛角男人迫不及待地端起咖啡一口喝掉，幾滴液體順着喉嚨流進衣服裡。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嘴裡嘟囔着什麼。
他周圍的能量場迅速收斂。牽機敏銳地覺察到，空氣中的湮滅能量濃度淡了。
牽機有用靈力探知環境的習慣，所以感覺到一絲異常——少掉的那部分湮滅能量流了牛角男人的心髒。
他的生命力在迅速消退，音量小了許多。這在他人看來，可不就是“鎮靜”的效果嗎！
升息粉不是普通的鎮靜劑，而是以削減生機為代價的所謂“鎮靜劑”！升息粉可以引導四周的湮滅能量，吞噬人的生機。
牽機看到，宋纖瑤身體前傾，盡力聽清他在說什麼。不一會兒，她又倒了一杯咖啡遞給牛角男人。
牽機這下聽清了。
他嘟囔着的是“我要異堕了”“我快異堕了”之類的話。
菲利斯站在牽機身邊，道：“如果不習慣，可以站在我身後，你看着我做就好。”
他是一個很溫柔的前輩。
“所以，全都要靠升息粉嗎？”牽機有些難過，“明知道是麻痹藥，卻還甘之如始。”
不少人喝了一杯又一杯。
牽機最初不敢相信，直到這裡的衆人驗證了她的猜想。
何止麻痹藥，簡直是毒藥！
菲利斯一愣。
牽機走到偏僻的一張桌子。對面的青年剛剛坐下。他雙眼無神，頭發因長期營養不良顯得幹枯，卻被他整理得一絲不苟，每一根都整整齊齊地剪到同一長度，垂落在耳邊。
“你好，你有什麼困難或憂慮，都可以和我說。”牽機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迪爾尼這才注意到，這次的服務員是一個陌生的少女。他很久沒見過新面孔了，故而專注地看着她。
她是一個美麗的少女。
迪爾尼視線下滑，落在空空如也的桌面上。
她沒有拿咖啡……
迪爾尼手指不安地摩挲着。
宋纖瑤留意到牽機這邊的情況，慌忙舉着咖啡杯，用唇語喊道：“咖啡！牽機！你忘記了！”
牽機沒有忘。
“能和我講講你的故事嗎？”她露出友好的笑容，暗中評估對方被污染的程度。
迪爾尼面無血色，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如今形同槁木，憔悴不已。
“這次的積分賺完，我就離開第十七基地了。”他說，“我要異堕了。希望妹妹可以安穩活下去，小姐，我好想見她一面，可又害怕見面。”
他的話語越來越沒有邏輯：“如果能見面就好了，我已經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感覺了。我真想現在就異堕，你還有咖啡嗎？是不是忘了？我來喝一杯就走。”
他想喝咖啡。
每次喝完志願站的咖啡，他就覺得自己還能再留一會兒。
仿佛一直喝下去，希望就一直存在。
陽光傾斜着射入室内，空氣中飄揚着碎屑與沙粒。
迪爾尼的雙眼毫無生氣。
陽光似乎和他相隔千裡。
菲利斯忽然站在桌前，身影擋住光線。他禮貌地把咖啡放在桌上。
液面還在輕輕搖晃。
牽機還沒反應過來，咖啡就被迪爾尼一飲而盡。
又來了，他周圍的能量場變了。
迪爾尼似乎沒察覺自己離死亡又近了一步，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角，不忍浪費一滴咖啡。
“迪爾尼先生，”菲利斯的臉背對着牽機，“牽機小姐是我們的新員工，有些業務不太熟練，還請見諒。”
迪爾尼眼皮顫了顫。
“是嗎，這樣啊。”他笑了，“沒事，沒事的。”
“牽機，”宋纖瑤拉住牽機，“你先去後廚工作吧。配方我抄在牆上了，你看着量倒進去就好了。”
牽機被她帶到後廚。
路上，宋纖瑤後怕道：“牽機，你剛剛的錯誤可不能再犯了，這次還好有菲利斯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會有什麼後果？”
宋纖瑤激動地說道：“我第一次來工作，忘記往咖啡裡加升息粉了，那個人喝完後，抓着我往牆壁上摔。”
說到這，宋纖瑤打了個寒顫，仿佛當初的場景就在眼前。
“他異堕了，就在店裡，我差點就被吃了。”
“可是，升息粉是……”牽機突然卡殼。
“是鎮靜劑啊。牽機，我們要加鎮靜劑的，不然他們随時都會異堕。”
牽機這才反應過來。她剛剛魯莽了，現在隻有她一人知道升息粉的真相，除她以外所有人都僅僅把它看做鎮靜劑。
“我明白了。”
明白是一回事，可……讓她笑着把毒藥遞給無冤無仇的人，她做不到。
下午，牽機都呆在後廚，忙着按照配方調制咖啡，把原料按照配料表放在對應的格子裡，然後按動紅色的拉杆。
原料會自動傳輸到對應的咖啡罐中，宋纖瑤和菲利斯隻需要按一個按鈕，就能裝一杯調配好的咖啡。
宋纖瑤說，以前這個工作是菲利斯在做。
下班後，牽機回到宿舍換衣服。今天開始入職，她可以直接住在宿舍，不用回到伊慕或莫裡弗的住所。
宿舍的條件很簡陋，隻有一張鋼闆床和一條被子。
巴馬雷知道牽機今日的失誤後，狠狠批評了她一番。他說得很難聽，遣詞造句拿捏着古怪的腔調。牽機知道，他隻是不想意外發生。
等到他罵夠了，牽機偷溜進店裡，取了個空杯子，裝滿一杯稀釋過升息粉的水。
反正，她可以淨化，可以試探一下！
牽機如此想着，抿唇淺嘗一口。嗯，沒有味道。
能量開始流動。牽機的視線迅速模糊起來。她看到，地闆開始扭曲，長出許多黑色的狼牙棒形狀的物件，窗戶突然退後，縮成一個點。
她一不留神，整個場景都變了樣。時而岩漿沸騰，時而高空墜落。牽機倒地迷糊了好一會兒，才扶起桌子，運轉靈力将湮滅能量逼出體内。
“哈……哈……”
她眼神有一瞬的恐慌。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家，李府滿地的鮮血，她一邊跑，一邊喊師父，直到看到師父也倒在她腳邊……
她以為，師父死了。
“幻境罷了。”牽機安慰自己。
終于清除了體内的湮滅能量。
她記住了這個感覺，記住了它流動的規律。她仿佛得到了靈感，腦子飛快運轉。她迫不及待跑回宿舍，拿起筆記錄下來。
靈力與湮滅能量不僅僅是互斥的關系。在特定手法下，他們可以互相轉化。
在掙脫幻境時，她覺察到了這點。
她感覺快了！
快要研制成功了！升級版的沉鈎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