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
李渡蹙了下眉,快步跟着小春上了二樓。
這時節客棧裡幾乎沒有旁的人住店,鎮妖司盤下了二樓幾間最大的房間,晚上四人一間,互相有個照應。
此時幾乎所有人都聚在其中一間房内,李渡跟在小春身後推門進去,隻見衆人圍成一圈,圈中赫然是跪坐在地的小荷。
她淚流滿面,将一條手臂粗細的白蛇護在懷裡。
那白蛇将頭枕在她手上,近乎于平靜地吐着信子。
李渡對上白蛇沒有焦點的眼神,不由内心一顫。
他退後兩步站到裴容與身後,在衣袖下握住了他食指的指尖:“借我點靈力。”
裴容與沒有問他要做什麼,隻是點了下頭。
李渡還沒來得及動作,就感覺他的食指輕輕點在自己的掌心,磅礴而溫厚的靈力直直湧入。
李渡另一手單手結印,雙眼一閉一睜,眼眸中如墨丸一般的黑色迅速褪去,變作一種光華流轉的銀色,眉心道印金紅一閃而過。
他被裴容與掩在身後,沒有任何人發現這刹那間的變化。
他呼出一口氣,再次睜眼時,雙眼已經回複成了黑色,眉心的道印也隐去不見。
裴容與側過頭問他:“看到什麼了?”
李渡緩緩眨了眨眼:“白蛇……功德在身,未造殺孽。”
裴容與對那一人一蛇顯然并不關心,他低頭看着李渡的眼睛。
“你第一次見到我,也是用這雙眼睛看我的?”
李渡笑了笑:“我這雙眼睛能辨善惡,是從娘胎裡帶出的禀賦。”
他語氣裡并無一絲一毫的傲氣,隻有一種近乎平靜的淡然。
“妄窺天道,刑沖克害,短命早夭。”
擡頭看到裴容與的眼神,他又轉移話題一般補充道:“咳,開個玩笑。其實遠沒有‘窺天道’那麼厲害,能不能看到、能看到多少都不一定,天道玄妙,都沒有定數。”
“比如那姑娘,我就看不出來。”
裴容與目光掃過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以及站在她面前的明言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他似乎全不在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繼續低頭和李渡說話。
“有什麼後遺症嗎?”
李渡:“沒有。”
裴容與顯然并不相信,但他也沒有追問,點了下頭轉了回去。
李渡:“……”
“那個,就是暫時看不太清楚。”
裴容與勾唇笑了一下,低頭正要說些什麼。
此時李渡卻突然看到明言之神色冷肅地朝他們看了一眼,連忙拉了拉裴容與的袖子示意他先别說話。
他們兩人不再說話,一時隻能聽到女子壓抑不住的抽泣聲,以及周圍人低聲交流議論的聲音。
兩人都耳力極好,不消片刻就梳理出了事情經過。
幾個下屬聽了明言之的吩咐,本想給這對男女另安排一間房住,進門後突然有一人提出,這兩人畢竟來曆不明,應當用法器驗一驗身上是否有妖氣。
女人一聽便堅決推拒,男人倒是一直低着頭一言不發。
沒想到用特制的法器一驗,發現竟是男人身上妖氣沖天,女人身上則隻有些近身被沾染上的淺淡妖氣。
下屬們見此急忙吹響暗哨,不想這蛇妖道行實在不高,幾招之下就現了原型。
他們本想按照鎮妖司的規矩直接打殺,男女人卻哭喊着撲過來,将吐着信子的白蛇抱在懷裡,說什麼也不肯放手。因為擔心誤傷平民,他們隻能按兵不動,等着掌司親自來指示要如何處理。
此時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小荷和她面前的明言之身上。
明言之擡手向下壓了壓,周圍衆人都會意地閉上了嘴,不再出聲。
“他是蛇妖,你此前知道嗎?”
小荷張了張嘴,先是搖搖頭,而後又點點頭。
“我……我們,我和他是在我家鄉認識的……我家裡、不同意我嫁給他,我們是私奔出來的……”
她還在不住地哽咽着。
“他、他帶我回去他家鄉……就是對岸那扶遠縣,對我也一直,一直對我很好,那兒都是一對對的年輕男女,環境氣氛都好……但是過了一陣子我發現、發現那裡的人,外鄉人都活不長久。”
她似乎想起什麼令她害怕的場景,神經質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死了之後……他們就把屍體随便埋在地裡,然後再去找……找别的人帶回來,然後又死了,又埋在地裡……”
“我害怕了,就、就要求他帶着我走。”
她把指甲咬出了血,血珠子掉在蛇雪白的鱗片上,顯出一種觸目驚心的豔麗。
“求各位大人明鑒……!我相公縱然真的是、是蛇妖,他也是從來沒有害過人的,他不會害我……也不會傷害别人的!”
她懷裡抱着白蛇,面朝着明言之“咚咚”地磕了幾個頭。
“求求您,放他、放他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