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見怪不怪地勾了勾唇角,打開門示意他們先進去。
屋中不大,隻有一間卧房,并排放着兩張床。
狐妖扶着少年坐到床沿,後者胸口的劍還未拔出,隻能側着身子躺下。
妖族體質強橫,非常人能比,能化人形的妖即使是受如此重傷,隻要不是立斃當場,多半也就不會危及生命。
花想容顯然也是了解這一點的,他反倒更關心坐在一旁桌邊的李渡。
雖然也不是正經關心。
他點了點站在李渡身後的裴容與,後者正低着頭,解開李渡肩頭與傷口黏連的衣物。
“他是誰?這麼多年,你終于想開了,要抛棄你那死鬼男人找個新的了?”
他朝着李渡眨了眨眼:“那怎麼不來找我?”
他用手撐着臉頰,食指點了點自己眼角的那顆痣:“你喜歡這樣兩顆淚痣的?……确實别緻呢,我也去再點一個?”
李渡:“……”
李渡沒理他,隻回道:“……我沒有這方面的興緻。”
花想容“啧”了一聲:“要是你的話,我也是可以勉強在上頭的。”
“可惜你無福消受哦。”
他又探身看到跟在他們身後的明言之,點着自己的下唇想了想:“想起來了,這是你那養子。嗯,叫什麼來着,李言?”
李渡搖了搖頭:“現在改了,随橫雲明掌門的姓,叫言之。”
花想容“嗯”了一聲,顯然對他叫什麼名字也不是真的關心。
“看這樣子,他是中了‘花好月圓’?”
李渡點頭,向他簡略地陳述了自己一行人進入扶遠縣後的經曆。
花想容對他們兩人能自己掙脫幻境并不感到稀奇,隻道:“他若是無法自己從這東西當中脫身,那就有些難辦了。”
他歎了口氣,道:“扶遠縣的異聞,我在扶玉山上早有聽聞,但一直也沒有過多重視,趕巧近些年各地都不太平,扶玉閣也免不了多些事務,直到一月前我才終于有些空閑,就自己跑來看了看。”
“……不料這地方的情況遠在我預料之外。”
“‘花好月圓’,本是我扶玉閣研制的用作助興的香料,被改制并與咒術相結合後,能使人長久沉浸于此生最好的美夢中,見自己最愛的人,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直到在夢中被蛇妖一點點吸盡所有的血肉和精|氣。”
裴容與動作微微頓了頓:“……最愛的人?”
花想容:“也不一定是最愛的人,可能你隻是單純喜歡和某個人、又或是某些人相處,搭個夥過日子。形式不拘,内容不定,卻是你心中最渴盼永遠沉醉不醒的美夢、永遠停留其中的幻境。”
“——是謂‘花好月圓’。”
“怎麼?你看到的幻境,叫你覺得不敢置信?”
他見對方并不搭理他,反而饒有興緻地勾唇笑了笑,轉過頭去看站在他身側的狐妖,用下巴指了指李渡。
“狐狸,你之前不是問我我在幻境中看到了誰嗎?喏,就是他。這回知道了,可别老纏着我問了。”
李渡:“……”
李渡:“咳,那什麼,還是先說正事……吧。”
花想容無甚所謂地笑了一聲,接着又正了正神色,接着方才的話題說了下去。
“我到這的時候,這裡的‘本鄉人’就都已成了蛇妖,他們靠着妖族的好皮相,引誘外鄉人同他們‘私奔’到扶遠縣,再對他們施下‘花好月圓’,中了咒術的人在其他人看來行動如常。”
“一來免得被吸取精|氣的人自己發現,二來防止鄰近的其他縣城察覺異樣,招來些不必要的麻煩,”花想容掃了他們三人一眼,“就像你們這樣的。”
妖吸取精|氣,也多是日積月累為好,畢竟凡人的精|氣也是能逐漸回複的,總是出去找新的人也麻煩,還不如耐着性子做些長久的買賣。
李渡皺了下眉,身體略微向前一傾:“那可有破解之法……嘶……!”
裴容與剝開他另一邊傷處的衣物:“别亂動。”
李渡雙肩削直,鎖骨分明,肩頭卻瑩潤可愛,微微發着粉。右側鎖骨下緣點着一粒紅痣。
肩胛如同白玉的皮肉上破開兩道貫穿的劍傷,本就沒有完全止住血的傷口又微微裂開。
流出的血卻并不是健康的鮮紅色,而是泛着青黑。
裴容與站到他身前,有意無意地擋住了對面花想容的視線。
他蹙了下眉:“有毒。”
花想容在他背後輕輕“哼”了一聲:“看來你倆也沒多熟嘛——”
“這家夥百毒不侵,重傷不死皆可自愈,擔心他純屬自讨沒趣。”
李渡眨了下眼,反倒更擔心裴容與:“你身上的傷與我等同,這毒……”
裴容與幫他把外衣拉上,蓋住了裸|露的肩頭。
“區區蛇毒,還不能把我怎麼樣。”
花想容看了眼他們,大聲地“啧”了兩聲,又繼續道:“‘花好月圓’雖經他人改制,但畢竟是由我扶玉閣所創,這一月來我潛心鑽研,終于……”
李渡:“終于?”
花想容:“……終于還差一點就能研究出解咒之法了。”
李渡:“。”
裴容與:“……”
狐妖笑了聲,伸手從花想容胸前的衣襟裡掏出一本足有數十頁的小冊子,放在桌上,朝李渡面前推了推。
“我們三個都不是擅長咒術的,況且這改制後的‘花好月圓’,說是妖術,倒更近似于道門咒印。”
“這上面記的有扶玉閣‘花好月圓’的原本,改制後的咒印,以及我們這些天來嘗試過的十數種破解之法,但總是差那臨門一腳,也不敢貿然嘗試。”
李渡拿起那冊子信手翻了翻,認識到他們這幾個當真是如狐妖所說的一般“不擅咒術”,好好的符咒畫得歪七扭八,即使是改對了,照這樣畫出來也不見得會生效。
但能看出确實是用了心思的,三種不同的字迹在紙頁空白處勾畫探讨,每一頁都寫得滿滿當當,乍一看烏麻麻的一片。
李渡隻撐肘略略思考片刻,便拿筆蘸了朱砂,直接在其中一頁的墨迹上描畫起來。
筆勢飛動,隻對本來的草稿略作更改,卻乍然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氣韻。
朱砂的顔色并未被墨色蓋去,反而隐隐泛出一種金紅的光暈。
他伸手在紙頁上一點,那一道新繪的符文便從紙上浮起,騰空立在花想容面前。
“看看這樣可以嗎?”
花想容點了下頭:“你親自改的,那自然是不會出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