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隻好清醒地去死了。”
那男子說完伸手一招,那把插在骨架裡的長劍霎時向後飛出!他當空握住劍柄,直直向李渡刺去——
李渡向後急退幾步,抱住明言之在地上迅速一滾,數道劍光飛射,險險擦着後心沒入土地裡,刮着土裡埋着的骨骸,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李渡一面躲避一面伸手在明言之衣襟裡摸索,摸到個和他在客棧裡拿出來的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小鈴铛。
李渡微一怔愣——他竟把這東西用細繩串了挂在脖子上。
這微不可查的一頓叫他的動作慢了一瞬,劍風在他背後劃出數道破口,險險沒有傷到皮肉。
李渡扯下細繩上的鈴铛,一改躲避之勢,直直迎上當面劈來的劍鋒,左手抛出金鈴背在身後掐出法訣,右手淩空一劃,從虛空中握出了一把劍氣凝成的透明長劍,“當!”一聲生生将男子手中的劍攔腰劈斷!
與此同時那拇指大小的鈴铛身形暴漲,頃刻之間長成巨大的金鐘,将剛剛從地上坐起的明言之罩在了裡面。
男子乍然一驚猛退幾步,李渡卻并未如他想象中一般乘勝而上。
他手中劍氣散去,猛然轉身撲向了裴容與所在的方向。這男子想來也是百歲有餘的蛇妖,道行高深遠在李渡預料之外,适才一擊之下已經耗完了他向明言之借的所有靈力。
此時一旁的兩個女妖也紛紛反應過來,各自抽出兵器直奔而來。
李渡拉着裴容與急步後退,他身法俊俏,但畢竟全無靈力,又拉着還未清醒過來的裴容與,躲不過從兩面而來的包抄。
那什麼“花好月圓”也不知究竟有何功效,眼下李渡也不敢貿然從裴容與這裡借取太多的靈力,隻能帶着他狼狽躲避。
兩個女妖配合默契,看準了裴容與此時難以躲避,雙雙飛身直刺他的後心,李渡旋身一擋,劍尖沒入他雙側肩胛又從前胸穿出,眼看就要将他們二人生生串在一塊——
李渡向後急退幾步,雙手分别在兩把劍身上一别,刹那之間鮮血噴湧,他用自己的肩胛骨卡住了那兩把劍!
兩個女妖不料他如此悍不畏死,怔愣之下竟被他拔去了手中的劍,此時那男子也正好趕上。
李渡飛身一撲,抱着裴容與躍入了他身後滾滾的江水裡。
那男子咒罵一聲,眼見無法破開罩着明言之的金鐘,也跟着躍入了水中。
水流湍急,在水下卻平緩許多。
裴容與還在“花好月圓”營造的夢中,但從外部看來行動如常,在水下甚至不需自己主動去掐避水符文,水流自動避開,連袖角都不曾沾濕。
李渡确定他在水下呼吸并不受阻,才松下一口氣,護在他身前。
李渡懸在水中,反手抽出了那兩把卡在自己骨縫裡的長劍。
血流如注,将含着泥沙的水染得豔紅一片。
他平靜地看着化作原型追至水下的蛇妖,雙手各執一劍,迎上了對方的攻勢。
他在岸上時被逼得狼狽,在水下卻反倒如有神助,劍勢銳不可當,絲毫不受水流所阻。
水流滔滔流轉不停,竟隐隐環繞在他身側成相助之勢!
水浪裹挾着劍氣從四面圍堵而來,足有數層房舍般巨大的蛇身被劃開數不清的破口。
蛇妖見勢不妙向後撤去,李渡顧及裴容與此時還未清醒,全不戀戰。
然而他适才一番打鬥,總歸還是距離原來的位置偏離一些。
跟着從岸上追下的兩個女妖是兩條漂亮的青蛇,在水裡遊得輕盈而敏捷,悄無聲息地趁李渡背過身時逼近了裴容與的後方。
李渡眉心一蹙,雙手結印,兩把已經有些卷刃的長劍飛射而出。
流水如有靈性,将飛劍的速度推得更快幾分,在水中劃出一道殘影,将兩條青蛇直直釘在了河床上!
青蛇蛇身劇烈扭動,攪起了河床上淤積的泥沙,眼看就要掙脫,卻隻見劍身上金色符文光華流轉,隻一瞬就鎮下了兩條蛇妖拼死的掙紮。
然而正當此時,那男子已悄然化作人身,趁李渡回頭時從後方潛來,分指成找直捅他的後心!
李渡隻來得及略微側身避開要害,本打算生生抗下這一擊,然而手中道印結至半途,卻突然發覺背上并未傳來預期中的疼痛。
他回轉過身,隻見身後那男子從後方被一劍穿心——
他臉上還殘餘着不敢置信的震驚神色,眼中的光卻已經散了,身體也開始脫力地向更深的水下墜去。
那男子身後是個看來隻有十七八歲的俊秀少年,但身型已然長開了,半分不遜于那被他一箭穿心的男子。
他平靜地抽出手裡的劍,水流湧動,隻一瞬就沖刷淨了劍身上的血迹。
二人距離不過半步,李渡透過混着血和泥沙的江水,看清了他一雙閃着光的豎瞳。
——蛇妖。
李渡略微松下一口氣,轉身向裴容與的方向遊去,直到此時才終于覺察出雙側肩胛上撕裂的劇痛。
他左面的琵琶骨兩月前傷過一次,新肉才剛剛長好又被撕開,像他這樣早就習慣了疼痛的,也要稍稍緩上一時半刻。
他适才一番打鬥,眉心的道印和眼中的銀華略略顯形,并不分明,但依然能有幾分功效。
雖然不知這蛇妖為何相助,但能看出他應是沒有造過無端的殺業——
他想到這裡,猛地頓住了。
适才插進那男子心髒的長劍,此時正極近地懸在他的喉嚨前。
少年的嗓音平靜地在他後方響起。
“解開你們布的陣,放我從扶遠縣裡出去。按我說的做,我不會傷害你們。”
李渡眨了眨眼:“那也得等我先想辦法喚醒我的同伴,你……”
少年手臂向内收緊,劍鋒在李渡脖子上劃出一絲血線。
“這東西解不開的,中了隻能等着被吸幹。”
他略微頓了頓,又道:“别廢話,快點跟我走。”
李渡:“眼下諸事尚未查清,我不能私自放你走,你……”
“你當我不知道你們鎮妖司是做什麼的?反正落在你們手中也沒有活路,你不放我走,就和我一起死。”
少年冷笑一聲,正要再将劍刃内收幾分,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臂無法移動。
江水流轉,如同一道鐵箍硬生生锢住了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再動彈分毫。
他如有所感地轉頭看向不遠處的裴容與。
——對方竟自己掙脫了“花好月圓”的幻境!
裴容與在幻夢的影響下恢複了自己本來的面貌,他一雙眼睛碧色盈盈,即使是沒什麼情緒的時候,也總顯出一股子淡然的柔色與生意。
然而此時這雙眼睛卻淬出一種冽冽的寒光,蛇類的豎瞳顯出銀針般的鋒銳,襯得他眼裡的春水綠都成了殺人的刀。
美得容色逼人,妖異明豔。
他看着被自己箍在原地無法動彈的少年,伸手召出了一把長劍。
李渡看着他手中的劍眨了眨眼,他們初見那天,他用來剖了明禮之脊骨的,也是這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