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尚還沒有厘清思緒,就感受到了李渡同樣乍亂的心緒,隻能先緩聲寬慰着對方。
“别怕,别怕。這東西隻是個好的寓意,頂多得天道格外贈一點微末的關照與緣分……也不會真的把你們綁在一塊。”
他話音略微一頓:“況且……淮序君,都死了那麼多年了。”
李渡想的卻顯然并不是這個,他深深呼了口氣,仿佛對接下來的話感到難以啟齒。
“你不要……不要按。”
裴容與微一怔愣,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他小指指腹下的觸感,似乎同其他的地方有些微妙的差别,随着他的動作變得略有些硬,圓的、小小的一顆,溫溫熱熱地抵在了他的指腹上。
他往回縮手,慌亂之間隻感覺食指的指尖又刮到了那塊地方。
他明顯感覺李渡肩頭一顫,掰開他的手臂從他懷裡鑽了出去。
李渡轉頭看着他,眼裡含着點羞惱的嗔怒,但隻目光對上一刹,便又轉過頭去不看他了。
他的耳垂微微發紅,上面有個細小的耳洞,因為一直隻戴着他那副沒什麼重量的朱砂耳珰,也沒有被拉大過,又圓又小,顯得很可愛。
裴容與想起那副他自己用翠玉磨的耳墜子,挂在耳垂上一晃一晃,比那對朱砂的更襯李渡的氣質。
就是有時候墜子觸到耳後微有些涼,下回還是應該換成暖玉。
“你、你……”
李渡也不看他,隻扭着頭指了指案闆上削好的一堆山藥和一堆紅薯:“你去把這些都切了。”
裴容與聽話地拿刀切紅薯去了,握住刀柄的時候拇指抵在食指指尖,下意識地輕輕撚了撚。
他的指甲留得短,但也不是完全貼在肉裡的,指腹柔軟,分明地感覺到了指甲稍硬的觸感。
他略一走神,菜刀在案闆上豁開了一個口。
李渡聽到了點動靜,但沒有回頭。
他的心跳得有些亂。
提起淮序君叫他想起肩上的未償的債,但更分明的卻還是心口處,那仿佛留存不去的溫熱的觸感,叫他半邊身子都泛起點麻酥酥的癢。
他心裡思緒紛紛,繁雜又矛盾。
他本應該從心裡湧起愧疚與感傷,但是或許是連心印的影響,又或許是……别的原因。
他此刻的悲恸是淡的,隻感覺慌亂。
李渡抿了抿唇,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上的動作上去。
洗好的綠豆上鍋蒸熟,去皮後加入牛乳舂好,同油和糖一起在鍋裡炒成微厚的泥狀。
他從旁拿了把小木勺舀了一點,輕輕吹了兩下,才轉過身去遞到裴容與嘴邊。
“嘗嘗,夠甜了嗎?”
裴容與微微低頭,含去了那半勺和了牛乳的綠豆泥,豆泥細膩綿軟,混着牛乳的甜香,豆香和乳香被一點糖恰到好處地激發出來。
他眼裡含着笑意,點了下頭:“正好。”
李渡放下木勺,指甲在勺柄上刮了刮,移開了目光。
鍋裡的豆泥還燙着,要等到晾涼了才好繼續下一步。
李渡不知道應該看哪裡,他同裴容與的相處一貫算是融洽的,即使是初初認識那天晚上,也斷然沒有像這樣……像這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但其實也沒有特别難捱,就是不太想說話,不太敢看對方的眼睛。
尤裴容與這時候顯然并不怎麼善解人意,李渡兩回擡頭看他,他都在看着自己,神情與平日裡沒有太大差别,但總讓李渡感覺他的目光很深。
好容易等到綠豆泥差不多涼好了,他從竈台上拿過方才雕好的紅豆花木料,把分成小份的豆泥壓進模具裡成形。
混了牛乳的綠豆泥呈現出一種微黃的奶白,襯在一簇紅豆花的形态下,顯出些精緻而誘人的可愛。
李渡把做好的第一塊遞給了裴容與,但還是不肯看他,遞完就又轉過身去低頭做其他的了。
綠豆泥還沒有完全涼透,在指間泛着溫熱。
裴容與咬了口手裡的牛乳綠豆糕,靜靜地看着李渡把剩下的豆泥放進模具壓好,因為本來做的就是兩人份,所以做的并不很多,隻裝了不大的一盤。
做完了牛乳綠豆糕,李渡又把裴容與方才切好的山藥和南瓜放上鍋去蒸。
真是愚鈍。
他在心裡想,剛剛應該先蒸上的,做什麼要一直站在那發愣呢。
他正低着頭擺紅薯,突然感覺站在他身邊的裴容與将他往後一拉。
“誰在外面?”
李渡猛然一驚,不知為何感到些難以抑制的心虛,下意識地拉着裴容與的袖子躲在了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