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的另一端位于一條小巷,與鎮妖司相隔并不很遠。
李渡身上存不住靈力,隻能憑裴容與當初蓄在兩隻銀镯子裡一并贈給他的那些,傳送陣雖是經他改制過,但終究還是對靈力有折損,距離愈遠,損耗便越大。
當時李渡将手攏在自己衣袖裡,輕輕摩挲了下銀镯子表面細細的紋樣,才轉頭對李薇道:“還是挑個近些的地方繪吧。”
他自己探不出那裡面存的靈力還有多少,每次用都恐怕再沒有下次了。
他當時沒有料到裴容與會來,也并未料到情勢會如此緊急。
以至于他隻趕得及抱上供台上的牌位,就拉着裴容與一同從傳送陣離開了。
李渡自己變了一副更普通些的面貌,又拿了個鬥笠給裴容與戴着。
他直到确認身後沒有人跟來,才終于有些後知後覺的惱怒,連手上的玉牌位都忘了放回儲物袋裡,隻一路抱在自己懷裡。
“你修為深厚,怎麼連個看守過來都沒發覺?”
裴容與也難得覺得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道:“我那不是……咳,那種時候,哪還有多的心思分給旁的人……再說了,你不也一樣沒發覺麼?”
“你——”
李渡咬着下唇瞪他,但因為飛紅的耳尖顯得毫無威懾,他大抵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自己轉頭快步走了。
裴容與跟在他身後:“你别生氣……我錯了,下回定然挑個不會來人的時候。”
李渡頭也不回:“當然是你錯,難不成還是我錯?”
裴容與:“你消消氣,我給你摸摸好不好?”
李渡不為所動:“誰要摸你。”
裴容與:“你怎生這般薄情寡幸,分明才摸了我整個冬天,連睡覺的時候都不安生。”
李渡“哼”了一聲:“摸膩了,等我安頓下來就去養條别的色兒的。”
裴容與:“。”
他話音一頓,又握住李渡的手腕道:“你不是喜歡大些的……要長到你喜歡的那種身量,少說也要大幾十年,大多也都有了些靈性,不一定都願意乖乖給你摸的。”
他還特意将鬥笠上的白紗撩開一點,露出來一雙碧色盈盈的眼睛,眨着眼去看李渡,裡面明明白白地寫着“我是現成的”。
見李渡似乎真在思考這件事,才松下一口氣般轉了個話頭:“你手上那……還是收回去的好,這地方人多眼雜,難保不會被人記下來。”
李渡腳下步子頓了頓,将手裡抱着的牌位又收回了儲物袋中。
裴容與圈着他手腕的手卻還沒有松開,李渡無奈地撥了撥他的手指,道:“别拉着我,快些走了。”
裴容與卻輕輕攬了下他的肩,轉頭示意了下身側:“你聽。”
他們此時已經走出了适才的小巷,拐進了一條稍寬些的幹道。
許是因為現今正值冬去春來的好時節,此時又時候尚早,正好趕上早市,道上車馬人流熙攘不絕,一片十足熱鬧的場面。
就在他們身旁,裴容與适才指的方向,正是一家裝潢雅緻的茶樓。
茶樓裡有個人正坐在屏風前說書,一把嗓子清澈洪亮,在滿街沸沸的人聲裡也分毫不顯得失色。
“……軍營四面乍起狂風,北地的風沙刮得人面上生疼,四下一時岑岑寂靜,隻剩下呼啦啦席卷的風聲。”
“待到風沙散去,衆人才看見燕王手中那一捧明黃,燕王殿下親傳聖旨,鎮北将軍虛銜以待!”
“燕王在跪倒一片的營中展開聖旨,此時風聲散盡,晴日朗朗,他站在這座凝了自己大半生心血的軍營裡,恍然又看見了數十年前的往事,當年他正是率着這一支精銳之師,同太|祖一起打下了這雍朝的江山。然而此時,他面對着這一群才剛見過血、經過生殺的将士,又想起退居王府中的自己,以及多年前就傳位雲遊的太|祖皇帝,知道這該是将這天下萬姓交到年青人手裡的時候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說書人口條流暢,字字分明,講得台下滿堂喝彩,連茶樓外邊都聚了一圈不知覺間駐足的聽衆。
裴容與站在李渡身後,免得周圍的人群在推搡間擠到他。
一時滿座寂靜,都在等待着一個既定的結果。
“‘鎮北軍副将曲辭春,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守節乘誼,朕甚嘉之。雖為婦弱之身,忠勇不下男兒,去歲秋冬率軍屢破北越襲擾,軍心民心,皆系一身,特加封鎮北将軍,以安社稷,以定民心。欽此——!’”
說書人的話音适時一頓,茶樓内外的人群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叫好聲。
李渡跟着周圍人一起鼓掌,他踮腳湊在裴容與耳邊輕聲地說話,笑起來的時候眼尾都微微彎下去一點。
“辭春是曲春台在軍中的化名,如今她得償所願,想來雍朝要多一位威名赫赫的女将軍了。”
他想起之前的事,又不由轉頭遙遙向北面望了一眼。
“如今已然入春,京師的春闱也舉辦在即,徐雲卿滿腹才學,經了扶遠縣的事後心思也更沉穩些……希望他也能如願拔個好名頭。”
裴容與掌心在他後頸輕輕貼了貼,道:“你所求自然都會如願的。”
李渡轉了回去:“你淨會哄我。”
說書人的講述還在繼續:“……曲将軍參軍十餘年,于北地邊鎮深得民心,此次獲封鎮北将軍,雖是情理之中,但又确然是在意料之外。”
“當地人聽聞此訊,紛紛烹羊宰牛,自發為軍中送來了上好的酒肉,現宰的大塊牛羊肉在鍋子裡炖得酥爛,用筷子輕輕一撥就從骨棒上滑下來,再蘸上用香醋和油辣子調的油碟兒,那叫一個……”
“妖物休走——!”
說書人的聲音被高聲的呼和截斷,聚集在茶樓前的人群中乍起騷亂。
李渡乍然一驚,反應過來後先是抓着裴容與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回頭,再是自己借着周圍人群的掩護隐蔽地轉過視線。
隻見從身後他們适才拐出的小巷中追出十數個身着道袍的年輕人,為首者腰間挂着兩把長劍,遠遠向他們所在的方向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