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這麼懷疑過。”
李薇倚在門邊道:“但他似乎真的不是。”
兩個多月之前,從時令算來應當開春的時候,他帶着杏禾和小十一,跟随着江北月一路順着大江進了京城。
當時京中正在鬧疫疾,靠着從沅水上流傳來的“仙藥”勉強支撐,然而“仙藥”量少價高,多數都隻流傳于達官顯貴手中,尋常百姓飽受其苦。
江北月随身帶着李渡贈的地契,揀了間鋪子改作醫館,收治染疾的百姓。
李薇他們和他一道住在醫館中,就這樣才剛安頓下來幾日,便收到了明言之的傳信,說李渡和裴容與又被荊州鎮妖司發了協查通緝文書。
他于是将小十一暫留給江北月照料,和杏禾一同趕赴荊州,剛巧便趕上了橫雲聯同各派的一場雪夜截殺。
事後,杏禾跟着李渡一同前往秋陵渡,他就獨自回了臨安。
回到京城之後,卻發現江北月的那家小藥坊改挂了“桂子香”的匾額。
據江北月說,江南桂趕巧在他離開的這幾日裡進了京,嫌他自己原先在京中的那間桂子香太狹小,剛好覺得這家小藥坊看着順眼,便索性将此處盤作了新的“桂子香”。
但江北月也并沒有搬出去,他在這家新開的桂子香幫工,江南桂開完藥,他就拿着那張沒人能看懂的鬼畫符藥方去藥櫃抓藥,竟也合作得挺默契。
李薇和小十一跟江北月一起宿在桂子香的後間,閑暇時候幫忙抓些簡單的方子,但多數時候還是隻能幫着打雜。
——隻有江北月能看懂鬼醫那手鬼畫符,或許這是什麼醫修之間秘不外傳的暗号。
“這兩人同時在我面前出現過不知多少回,我感覺他們應當不是同一個人扮的。”
李薇蹙眉想了想,又道:“但我也說不準,等你們白日裡自己去看看,說不定能看出些什麼來。”
“不過還有一事,我倒是差不多能确認。”
“——江南桂并非尋常修士,他同我一樣,是隻鳥妖。”
裴容與道沒有料到這個,重複道:“妖?”
李薇點頭:“不錯,他的修為應當不及我,才能被我感受到身上的氣息。但那氣息卻又時強時弱,多數時候甚至沒有半點痕迹,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什麼遮掩氣息的靈器。”
“我隻知道這些了,你若還想知道别的,就隻能自己去找他們看了。”
他料想裴容與也不會主動來找自己,八成便是被李渡支使來的,他看在李渡的面上細細答完了,但還是沒什麼多餘的閑心。
“我要回去陪小十一睡覺了,好夢。”
裴容與點了下頭:“那我也回去陪你娘親睡覺了,好夢。”
李薇:“……滾。”
裴容與:“要尊重長輩。”
李薇“砰!”一聲關上了門,又拉開一條縫,從門縫裡補充道:“你隻是未過門的長輩。”
裴容與:“薇薇如此挂心我的名分,我會轉告你娘親的。”
李薇不知是真的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總之沒有回應。
裴容與于是也不繼續招惹他,自己又轉身回房去了。
回房時室内的燭火還點着,李渡卻沒有繼續窩在榻上,他又翻出了自己随身的那塊亡夫牌位,正在供台前跪着輕聲地念佛經。
裴容與視線落在牌位前的那碟米糕上,那是李渡蒸好之後就特地另分出來的一碟。
李渡轉頭看到他推門進來,感覺有些心虛,拎着自己的菩提珠串子坐回榻上去了,見他還看着自己沒說話,又躺下去把自己裹進了被子裡。
裴容與不由失笑,坐在榻前将他蒙着臉的被子拉下來一點,給他講了李薇适才說的事情。
李渡緩緩眨着眼聽完了,又從被子裡伸出一根手指。
他的聲音悶在被褥裡,聽得有些模糊:“……我剛想起還有件事情想問,我再去找薇薇一趟。”
裴容與知道他想問什麼,道:“等睡醒了再問。”
李渡聞言輕輕“哦”了一聲,乖乖把被子掀開一個角讓他進來。
……
“我昨夜裡就想問來着,他怎麼沒跟你們一起?”
李薇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那傀儡,道:“那個啊,之前我們在道上碰到千思坊的人,就讓他們将那東西帶回去修繕了,免得下回它鳥掉了。”
李渡:“。”
李渡:“咳,我說了多少回,不要總是‘這東西那東西’地叫,多少放尊重一點嘛。你也可以叫那個名……”
李薇猶豫一瞬,果斷開口道:“李夫這名字也太難聽了,據我多年來的觀察,您實在是沒有什麼取名字的天賦,下次還是别取了。”
李渡:“……真的有那麼難聽嗎?”
李薇:“有的。”
話雖如此,但他看李渡有點受傷地垂下眼,還是又改口道:“但是也有些還可以。”
“比如我這個就還不錯,”他想了想,又道,“如果能把上面那草字頭去了更好。”
李渡:“……怎麼這樣。”
他并沒有感覺到很多安慰,垂眼把鍋裡的面和小青菜撈進碗裡,不願再繼續這個令人挫敗的話題了。
蔥花、蒜末、芝麻和辣椒面澆上滾油,添醬油、陳醋和些許鹽、白糖調味,舀入面湯沖化開,再放入适才煮好的面和小青菜。
酸湯小面酸辣适口,冷天裡吃着開胃又熱乎,除了小十一隻有一個,李渡給每個人都在面湯裡卧了兩個蛋,都在油裡煎出了一層金黃帶脆的邊兒,浸在酸湯裡吸滿了湯汁,戳開卻還能流出嫩生生的蛋液。
昨夜裡歇息得晚,早上起得也就不怎麼早,等吃完小面出門的時候,便已經是将近中午了。
李訟白日裡還要上朝,昨晚散了之後便趁着夜色摸回去了,何芳塵被陳玉林留下了看院子,剩下的幾人都跟着李渡一道出了門。
桂子香和千思坊離得不遠,從錦林苑出發,先去桂子香再到千思坊正是順路。
陳玉林對此表示:“李道友未免也太沒有防備之心,像他這種一身都是秘密的,不該讓我這種相處攏共也沒幾日的人跟着出門。”
裴容與近日來同他處出了一種怪異的友誼,倒也沒有認真地趕他走:“我也這麼覺得。”
陳玉林聞言挑眉:“裴兄怎麼忽而對我這麼放心了?”
裴容與看他一眼:“因為你現在這張臉很醜。”
陳玉林:“……”
陳玉林:“哈哈,也還好吧。”
陳玉林:“不過話說回來,我倒是很好奇,你這樣貌生得這樣好,修為也不錯,為人也不算很爛,怎麼一直也沒見有人追着你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