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勞費心了,告辭。記得走的時候把自己的碗洗了。”
陳玉林:“。”
他惆怅難言,也不指望這人能多說出什麼好話來,索性就任他自己走了。
他熄了屋内點的燈燭,端着自己的湯盅走出門,路過庭院的時候看到何芳塵正坐在石桌邊,仰着頭看天上的月亮。
這時候雪下得小了些,但落在人頭上肩上,也還是積起薄薄一層。
夜風吹動雲層,月亮時有時無。
但何芳塵也不在意,她似乎是看着月亮,也似乎是什麼都沒有看,聽到陳玉林過來的動靜,轉頭來笑了笑:“陳師兄,又出來喝酒啦。
她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對面的位置,道:“師兄坐。”
陳玉林沉默片刻,道:“不了,碗還沒洗。”
何芳塵:“?”
她看了眼陳玉林手裡端着的湯盅,似乎也知道李渡那“憐子心”的調笑,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
但這笑也隻持續了不久,她擡手向遠處一指,道:“他們也在看月亮。”
陳玉林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才剛和自己說了告辭的裴容與,他同李渡一道坐在杏樹的枝上,因為是背對着的方向,并沒有看到這邊有人在看他們。
小十一反倒坐在樹下,抱着貓一下一下順着背上的毛。
何芳塵不知在想什麼,話音裡有種似有還無的憂思。
“李道友和這蛇妖本來都不是多麼活潑的性子,甚至還跨了人妖兩族間的血仇……”
“但看他們相處起來竟如同少年夫妻,天天都似有享不盡的趣味。”
陳玉林沒有接話,隻默默看了他們一會,将湯盅輕輕擱在了小桌上,道:“芳塵,我真有點想他了。”
何芳塵輕哼一聲,從桌上推了一壺酒給他:“您這是咎由自取呀。”
“連你也跟着他們來取笑我。”
陳玉林坐下倒了杯酒,卻沒有急着入口,雪粒子飄飄蕩蕩,在杯中酒液上覆了一層浮白。
他将酒杯向中一遞:“敬你哥哥。”
何芳塵眼眶微紅:“敬天下太平長安,再無離亂。”
兩隻酒杯“叮當”一碰,餘音飄散在了風雪中。
他們手腕一斜,将第一杯酒倒在了地上:“敬。”
雖說風雪比先前小,但到底還是冷,酒水潑到地上,隻一會便凝成了冰。
裴容與握着李渡的肩頭,幫他擋着風:“還不回去?”
李渡雙腳懸在半空,輕巧地蹬了兩下:“不要。”
裴容與:“那叫我給你撐個結界。”
李渡:“不要。”
今日太多波瀾起伏,他又難得任性一回,裴容與也不想太拘着他,便替他輸了點靈力暖着:“不是說回房去了,怎麼又跑出來了?”
李渡動作一頓,靠去他肩上蹭了蹭:“是回去了,回去睡了一小會。”
“但沒有你陪着我睡,我便總是睡不好……夢到了點少年時候的事情,而後便醒了。”
裴容與擡手去拂他發上的雪,感覺既是心疼又是好笑,難怪忽而任性這一回,原是從夢裡帶出的一點少年心性。
但這樣也很好,他本就不願見李渡在自己面前那般端莊持重,雖說最初也正是憐他愛他這一點,但這卻畢竟是被風刀霜劍磋磨出的脾性。
在所有一切都還未發生之前,他也就隻是個小少年。
李渡在他肩上枕了一會,便又稍稍直起身來。
他将裴容與的頭發繞了兩縷在指間,發間夾着的雪粒被體溫化開了,将頭發浸得濕潤潤的。
他不讓撐結界,裴容與便也陪着他一道,發上落了一層雪,纖長的眼睫微垂下來,也被雪染白了。
裴容與:“你年少的時候,想過要同自己的道侶坐在樹上看雪?”
李渡:“我那時候才沒有那樣的心思,幼稚。”
裴容與笑了他一聲,被他沒用什麼力地推了下。
李渡垂下眼,雙腳又前後晃了晃:“我當時還是意氣風發的年歲,但似乎也偶爾想過那麼兩三回……”
“如若我隻是個全無修道禀賦的普通人,便隻想尋個溫柔知己的妻子,柴米油鹽,相守白頭,倒也是很好的一生。”
裴容與側過眼看到他覆了薄薄一層雪的頭發,還是沒忍住笑了笑。
李渡瞪他:“不許笑。”
“好好,不笑。”
話雖這麼說,但他眉眼間還是含着笑意,眉上睫上的雪粒都往下簌簌掉了幾顆:“我可還算溫柔知己嗎?”
李渡輕輕“哼”了一聲:“你也就占了知己這一點,溫柔卻是……诶!”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被裴容與抄着膝彎抱在懷中,從樹枝上躍了下去。
李渡:“我還沒說要走,你……”
裴容與:“我向來不怎麼溫柔,怎會處處都順着你?”
李渡:“……”
裴容與:“聽話,外面太冷,你明早起來又要疼了。”
李渡抿了下唇,最後卻也隻輕輕“哦”了一聲。
李渡被他抱着走出幾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等等,要帶小十一回去一道睡……哎停一下,你别走那麼快,等一等寶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