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以為應當如何處置才好?”
陳錦常将手裡的文書展開在李渡面前,指尖點了點其中拿朱筆畫着圈的一個名字:“當殺還是當放?”
李渡蹙着眉想了片刻,又仔細将那文書裡的字句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才有些不确定地開口道:“當……當放?”
見陳錦常沒有回複,他又抿了下唇,道:“畢竟沒有落到實處的證據……”
陳錦常笑了下:“錯了,當殺。”
他阖上文書放在一旁,解釋道:“今上鬧出這麼一遭,其後必然有人支持,他若是真賢良,我也不介意借此順道放些權給他,隻可惜他……”
他說到此事就頭疼,隻閉眼揉了下眉心,便不再就此多說了:“如若這回輕易饒過了他們,以後難免還要再鬧起來。”
“當日今上能這麼快得知消息,必有大理寺的人從中操持。”
“此人是大理寺主事,”陳錦常緩聲道,“非殺不可。”
李渡:“可是沒有證據,說不定他本人确實不知呢……?”
陳錦常:“道長又錯。”
“這其中關竅不在于他這回有沒有做,而在于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非死不可,否則若來日再來這一回宮變呢?若下回沒能剛好順利解決呢?”
“遺害如此,斷不可留,就算他真是無辜,也必要殺雞儆猴。”
李渡緩緩眨了下眼,低頭歎道:“相爺說的有理,隻是我還不很能領會。”
陳錦常彎着眼睛笑了下:“沒事,再看看這本。”
李渡覺得他厲害,又湊着離近了一點,輕聲應了句好。
裴容與和陳玉林坐在院子裡喝茶,問他:“把朝廷的折子拿出來給外人看,不打緊嗎?”
陳玉林抿了一口茶:“自然不打緊,李道友心意真純,不涉朝政,當個話本子來看看學學也挺好的。”
“再者說來,錦常也喜歡同他待在一處,忙了這許久,好容易稍許安定下來,就放他們安閑消遣幾日罷。”
數日前,李渡因為終究放心不下結界外的狀況,和裴容與一道去外面看看情況。
結果證明确實沒什麼好擔心的,陳錦常幾乎已經把一應事情都處理完了,李渡繞來繞去終于找到他們暫居的住所的時候,他正跪坐在陳玉林腳邊,枕着他的膝抱怨。
陳相在外權傾朝野,關起門來就蹭着他家陛下的掌心讨寵:“……這群人煩死了,什麼時候才能休息兩天啊。”
李渡回頭和裴容與對視一眼,兩個人默默站在門外等了好一會,才終于等到個合适敲門進去的時機,提出要不要帶他們進去結界裡消遣幾日。
陳玉林欣然應允,帶着抱着一疊文書和折子的陳錦常一道進來了狐族結界。
當日的一番動亂最終還是草草止歇,關于最終的結果,陳錦常隻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
“血脈親緣太重又太輕,那小子自己都不看重,别人反倒來替他看重,為了時局穩固,還是不得不繼續叫他來坐這個皇位啊。”
說休息也并非是真休息,還帶了沒處理完的文書,幸虧李渡與他格外投契,一個教謀權一個教劍術,教來教去什麼也沒學會,卻都還樂在其中。
李渡和陳錦常聽到外頭的話聲,一道推門走出來。
陳玉林蓋上手裡的茶盞,笑道:“你們才相處不過幾日,便就處得這般融洽了,真是叫人豔羨呢。”
陳錦常走到他身側,雙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陛下豔羨嗎?錦常……”
陳玉林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抽出了自己的手腕:“自然是豔羨的,性情相投實屬不易,不像我跟裴兄,這許多時日下來,還不如你們處得好。”
陳錦常眼睫一顫,抿唇不語,李渡擡手握了下他的肩頭:“他們成日裡就愛嗆聲,無聊得緊,相爺同我一道練劍去,不理他們了。”
陳錦常看着他笑了下:“叫我錦常就好。”
“錦常,”李渡也跟着笑了笑,“走吧。”
他帶着陳錦常往院子裡走,兩個人一道不回頭地走遠了。
裴容與:“……”
陳玉林:“。”
裴容與:“都是你嘴硬,怎麼我也要跟着受牽連。”
陳玉林:“我哪裡——”
“走嗎?”裴容與理了下袖口,似笑非笑地轉頭看他一眼,“玉林。”
陳玉林:“……”
陳玉林:“好惡心,還不如喚我陛下呢。”
裴容與低頭笑了聲,擡步跟在了前面兩人身後:“陛下是敬稱,本座才不叫。”
陳玉林:“……你這人真是性情惡劣。”
裴容與:“不管性情好壞,能哄着人就是好的。年輕人還是面子薄,凡事撂不下臉面,既然都想好了回京來,怎麼又扭捏着不肯應了?”
陳玉林被他一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那是,咳,多年來這樣處慣了,一時想好了要好好說開,竟更不知該如何相處好了。”
裴容與回看他一眼:“剖白也别同我講,我又不是你相好。”
陳玉林:“……和你說這事就是個錯誤。”
李渡教陳錦常劍法教到了半下午,裴容與和陳錦常也在一旁看到了半下午。
午後常南星又拎着兔子找了來,恰好趕上了當日的午膳。
隻不過做飯的不是李渡,而是另有其人。
江北月最近在研究藥膳,纏着求着李渡把準備膳食的任務盡數交給了他,隻可惜他雖說在醫術上禀賦超群,廚藝卻一言難盡。
他的藥膳作為藥來說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藥,作為膳來說實在乏善可陳。
接連數日下來,衆人對寺裡的齋飯重新又失去了興緻。
雖然飯總還是要吃,但吃得随意許多,連找時間湊一塊擺張桌子都懶得湊,一群人随處找個地方坐了,各自捧着湯盅撥開上面漂浮着的一層藥材和菌菇,露出下面被藥淹死的雞。
陳玉林:“……這個人生在世,必然是各有所長,也各有所不長。”
陳錦常默不作聲,在他說話的時候下意識跟着點了點頭,下一刻才反應過來,低頭默默喝了口湯,被過分濃郁的藥味嗆得咳了兩聲。
李薇吹涼了盅裡的湯,正打算遞給身旁的小十一喝,見此動作一頓,收回手來自己湊到嘴邊喝了一口,也被嗆到了。
裴容與:“……你陳師兄說得在理。”
何芳塵:“而且畢竟借宿在寺中,還是不用葷腥為好。”
江北月:“。”
江北月:“我是、我是想素的做不好,或許葷的能做好……呢?抱歉,那我明天還是繼續做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