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南星:“。”
常南星:“這……”
他遲疑地與李渡錯開視線,不着痕迹地看了裴容與一眼,看到他搖了搖頭,才又掩着嘴清了下嗓子:“咳,這倒是不曾再見過——李道長找君上可是有什麼事?”
這答案在預料之中,李渡聽得習慣了,連失望都似乎變淡了一點。
他搖頭笑了下:“沒有什麼。”
裴容與站在他身側,掌心輕輕握了握他的側腰。
他們步出小院的時候,一行其他人都已經候在門外了。
他們在結界中住了近一月,突然說要走,常南星也覺出些不舍,兔子也扒在李渡肩上不松手。
常南星:“今日桓雲嶺霧重難行,不若經傳送陣再順小道往西,走不多遠便有另一處出口……就此别過,諸位保重。”
兔子的眼裡濕潤潤的,被李渡從肩上捧下來的時候,還依然抱着他的手不肯松開。
李渡輕歎一聲,把她團成一團放在了常南星手裡:“這兩日我稱病閉門不見,否則那群小狐狸知道我們要走,又要哭鬧上半天了。”
“……竈間裡由我今早新做的艾草團子,麻煩你帶去給他們分了吧。”
常南星:“不特意道别了嗎?”
李渡笑着搖了搖頭:“不啦,離别既定,再見不過是更添傷懷,告辭。”
他一句話說完,便轉身往遠處走了,時不時側身對身邊人說幾句話,但沒有再回頭。
正午的日頭已經開始灼熱起來,刺得人遠望時幾乎睜不開眼。即使在與外界相隔絕的妖族結界中,春天也終究是要過去了。
常南星抱着蔫成一團毛球的兔子,靜靜看着他們走遠了。
……
“這是什麼地方?”
選的出口不一樣,出去結界後所到的地方自然也不一樣。
李渡環顧宮殿内的陳設,轉頭去問一旁的陳玉林。
“這是——”
陳玉林蹙眉回想片刻,最終還是放棄了:“相隔太久,我記不清了。不過這裝潢還算貴重,想來也不是個太偏的小宮殿……讓我再想想。”
陳錦常立在他身側,輕聲問:“陛下不記得了?”
陳玉林見他神色似乎有異,但一時想不明白究竟為何,隻能遲疑地再又低頭仔細想了片刻,實在是想不起來,才猶豫地搖了搖頭。
陳錦常輕歎一聲,道:“這是貴太妃娘娘的居所……當年您離宮時,特地授意将這處寝宮撥給他的。”
陳玉林顯然完全忘了這一茬,一時間被噎了下:“這、這個我其實——”
他一句話未說完,便忽而聽聞門外傳來一小陣動靜,趕忙壓下聲音住了嘴。
“将軍——将軍、曲将軍……!”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應是寝宮的内殿,再往裡掀過一層珠簾就是床榻。
門外出聲的是個男子,嗓音裡透出股溫文知禮的氣韻,卻含着一點壓抑的喘息聲。
幾人尴尬地兩兩對視一眼,擔心有人突然推門進來,一時進退不得,隻能一道躲去了屏風後。
透過模糊的光影輪廓,能看到那男子被人握着手腕,後背抵在門上,内殿的木門被磨出一點細碎的“吱嘎”聲響。
他轉頭别開視線,道:“……請您自重。”
“自重?我何處不自重?”
隔着門傳來清亮的一道女子聲音,正是他們之前在宮中見到過的曲春台:“我不過想叫你來鎮北軍中替我拟軍書檄文,娘娘又多想了什麼?”
“當日動亂,娘娘有意引我來此,又主動将寝宮内殿借予我暫避,不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要攀着我在軍中謀個職位嗎?”
她話音一頓,似乎有更往前進了一步,兩個人的身形在門外交疊一處。
“娘娘不甘心後半生都被當作是深宮婦人,我再理解不過,但如此算計,卻未免把我想得太愚鈍。”
那男子被她緊逼得幾乎喘不上氣:“我沒——”
曲春台:“沒有什麼?沒有想要攀上我,還是沒有想在軍中謀個一官半職?”
“娘娘飽費心機,何故如今再又反悔?若非是看中我的權勢想攀着我上位,難道隻是想爬上我的床嗎?”
她話到此處,仿佛也察覺到自己的話太急躁太過分,輕歎一聲道:“……娘娘的話本寫得很好,隻可惜其中情愛太過。”
“——先帝為情愛棄江山,相爺為情愛守江山,這樣說來倒也不錯,但他們心中自有比兒女情長重得多的東西,娘娘卻沒有寫得出這一點。”
“我也是如此,其琛,我邀你來軍中的心是真,并不全是出自私心。”
她語聲沉靜,似乎在這麼短短一段時間裡已經重新冷靜下來:“但倘若你心中隻挂念着情情愛愛,我們之間也無需多言,告辭。”
“将軍!”
門外兩人身形一動,宋其琛慌忙地伸手拉住了曲春台的手腕:“曲将軍,我、其實我……”
陳玉林:“……?”
陳玉林:“這……”
“食我桑黮,懷我好音。憬彼淮夷,來獻其琛。”
陳錦常輕聲念了兩句,才又看着他開口道:“《念奴嬌》的撰者‘憬彼’,正是貴妃娘娘。他詩文寫得好,連通俗話本也精擅,行文之間頗多特色,連我都能一眼分辨出來。”
“陛下想必比錦常更為了解,隻是從來沒有在意過。”
他垂下眼睫:“娘娘和曲将軍從我們進結界前便在争論這個話題,這事暗探的文書也報上來過的。”
“錦常,”陳玉林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對,抿着唇擡手去抹他泛起濕紅的眼尾,“錦常、我——”
陳錦常卻側過眼避了下:“陛下不再念舊情,錦常本該開心才對,隻是——”
李渡:“輕點聲、輕點聲,要被他們聽——”
他一句話話音未落,便聽到身後清脆的“啪嚓!”一聲響。
江北月尴尬地看着地上被自己碰掉摔碎的花瓶:“……抱歉,我、我聽得太入神,呃,那個,這個花瓶,我會賠給你們的……”
他聲音越來越輕,說到最後已經幾乎聽不見了。
四下一片沉默,隻聽曲春台在門外輕喝一聲:“何人在此!出來!”
裴容與輕聲笑了下,被李渡轉頭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