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裴的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每個人的衣物都要分開放,你又把外衫同我娘親的放在一道——”
正在晾衣服的李薇拎着一件外衫推開房門,話音忽而一頓:“你又欺負我娘親了?你别太過——”
“沒有……!”
李渡坐在桌前寫信,但似乎是因為羞惱還是别的什麼,一筆遲遲落不下去,墨在筆尖凝出圓滾的一滴,眼看着就要滴落下來。
他終于放棄般放下筆,一手捂着臉對李薇重複道:“……他沒有欺負我。”
李薇:“。”
他沉默地在屋裡兩個人身上掃了一眼,視線掠過耳尖發紅的李渡和笑意吟吟看着自己的裴容與,最後又在李渡臉頰上頓了頓,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順手還幫他們把門帶上了。
門外傳來小十一擔心詢問“怎麼了”,以及李薇平淡回複“沒事”的聲音。
李渡順着李薇關門前的視線,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才忽然想起些什麼,轉過身去看放在一邊的銅鏡,看清的一瞬心頭一跳,眼睛都跟着睜圓了。
他有點腿軟地撐着桌子站起身,幾步走到裴容與面前:“你、你太過分……”
裴容與擡手揉了揉他明顯浮着幾道指印的臉頰,很誠懇地認錯:“是我的錯,我不知道薇薇今天會回來,還以為他要帶着小十一多在山下住兩日。”
“你……!根本就不是因為這個……”
李渡閉眼埋在他掌心裡:“……為什麼印子這麼明顯,我讨厭你。”
裴容與攬着他的後腰輕輕地拍着哄:“下次一定問好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李渡咬着下唇瞪他,眼裡汪汪的一層水光。
裴容與笑的時候眼尾往上挑:“而且盈盈自己也很喜歡呢,輕了就沒有這樣的效果了。”
他指尖放在腿上一點一點,回憶道:“每次被我抽一下,都要——”
“别說了……!别說。”
李渡羞得眼下都濕紅了一圈:“喜歡……是有一點。但、但還不是你哄我的……你再說,我之後也都不和你這麼玩了。”
裴容與從善如流地點了下頭,在自己腿上拍了拍:“過來。”
李渡抿唇縮了下肩頭,俯身把臉頰埋進他臂彎裡。
裴容與掀開他外衫的下擺,裡邊白絨絨的一根尾巴,隻不過從兔子變成了狐狸,變得比之前更長更軟了些。
眼下已經入了冬,窗外正簌簌地吹着帶雪的風,但屋内暖意融融,身上隻挂了件外衫都不覺得冷。
李渡仰着頸子喘,擡頭看到窗外飄飛的雪,雙手握着裴容與的小臂,忽而開口道:“我想吃青梅子果脯……要酸一點的。”
裴容與手上動作不停,垂眼道:“眼下是冬天,哪還有青梅子賣呢。”
“……可我想吃,”李渡咬着下唇喘,“我給你這樣那樣地折騰,你連給我買點青梅都不肯嗎?”
“别咬,”裴容與稍重兩下,又放緩動作等着他緩過來,“生氣了?”
李渡伏在他臂彎裡 :“……你待我太壞,不同你好了。”
裴容與輕笑一聲,手指虛扣在他頸子上:“不同我好還想同誰好?”
“嫁衣都是問着我的喜好裁的,便也隻能嫁給我了。”
李渡被磨得好一會說不出話,恨恨地張嘴咬裴容與的手腕,含糊不清地罵他:“誰要嫁給你。”
他咬了一會又松開,很輕地舔了兩下腕子上的齒痕:“……吉服要有兩件,眼下一件還差些沒繡完呢。”
窗外的雪靜靜落了許久才止歇,卻沒有往屋内透進半分寒涼。
青梅子清洗後用鹽水浸泡一天,再放在太陽下晾曬三天,裝入壇中加糖腌漬,半月後放入茶葉提甘,再又繼續封壇腌制半月。
青梅果味酸,用糖腌後也不過分甜膩,還有極淡的一股茶香提着,酸甜适口,清爽開胃。
小十一尤其喜歡吃,好幾次尋不到蹤影,都被李渡發現是化了原身盤在壇子裡吃梅子,白裡點青的一條小蛇被糖汁裹得一塌糊塗,泡在熱水裡搓了半天才洗幹淨。
山下的苗掌櫃也喜歡,被勾得隔三差五跑上山來,又順道留下來多吃了不知幾頓飯,眼見着又長得胖了些,手感叫李渡很滿意。
檐下的燕子本來也愛甜口,但時值深冬,他們飛去更南邊過冬了,按理來說化妖的雀鳥不再畏嚴寒,但他們還是樂于長久地做一對普普通通的燕子,天涼了遠去,天暖了又再回來。
李渡含着果脯坐在窗前,對着外頭的雪一針一針繡着手裡的嫁衣。
身前是團鳳四合如意紋,輪廓已經細細勾好了,正拿金線去壓鳳鳥的尾羽,流轉的金線襯在大紅的布料上,顯出格外明豔的一番風韻。
裴容與從後摟着他的腰,低頭枕在他肩窩裡:“繡得這樣精細,怕要繡到來年去了吧。”
李渡拈着針想了想,道:“不急,趕在來年春分之前,總能繡完的。”
“春分,”裴容與将這兩個字緩緩念了一遍,問,“為何要趕在春分前?”
李渡側過身看他一眼,挑着眉輕輕“哼”了一聲:“理由有兩個。”
“這第一呢,春分二月十一,是我的生辰。”
裴容與蹭着他的耳垂:“還有一個呢?”
李渡:“你明知故問。”
他擱下手裡的銀針,垂眼輕聲道:“每年春分到上巳,我都要為亡夫守節一月,自不可着這般豔色的衣物。”
裴容與環着他腰的手緊了緊,有片刻沒有說話。
自他們從臨安回到小園山,由夏入冬,又已經過了半年光陰。
裴容與對他的那位“先夫”似乎已經不像從前那般在意,每一說起來就必要讨個說法。
他每回的反應都不很一樣,有時候自己一個人氣一會,有時候又纏着李渡非要他分辯,李渡覺得他的反應有趣,偶爾有意逗他一下,倒也覺得頗有些趣味。
但這回的運氣顯然并不怎麼好,裴容與隻沉默了不多久,就又攬着他的腰和膝彎把他抱起來。
李渡手裡還拿着繡了一半的嫁衣,沒什麼威懾力地瞪他:“……放我下來。”
裴容與自然不會放,抱着他起身往屋裡走:“外面太冷,回去睡覺。”
李渡小腿晃着蹬了兩下:“天還沒黑就睡覺……你這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