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賢春撐着臉頰看紅豆在地上描畫,不着痕迹地小小呼出一口氣。
肩上的披風滑下來一點,被他又随手拉回去整了整。
他小睡過一陣,睜眼看到自己身上蓋着的披風,很自然地便認為是紅豆姐姐幫着蓋的,半點也沒有多想。
他也沒有功夫去多想,隻忙着仔細去看紅豆信筆描在地上的符文。
他有些苦惱地抿了下唇,道:“……姐姐好厲害。”
紅豆描完了符印,枝條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厲害有什麼用,照樣化不成人身呀。”
杜賢春掂了掂枝子上的紅豆果,仰頭道:“人身也沒什麼好。”
“天下能化人身的妖那樣多,這樣會描符印的卻隻有姐姐一個。”
紅豆話音一頓,又輕歎一聲:“話雖如此,但是——”
杜賢春疑惑地歪了下頭:“但是……?”
紅豆:“但是修化作人身,就可以出去尋自己的愛侶!”
她抖了抖自己滿樹的枝條,鄭重道:“我一生裡最大的願望,就是尋到一位如意郎君。”
杜賢春眨了眨眼,重複道:“……如意郎君。”
他轉頭看了眼緊閉的窗子,隻一瞬便又回身垂下眼,低聲問:“最大的願望……情愛當真是那麼重要的事情嗎?”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紅豆察覺到他的心緒,知道他是又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或許對我和你母親來說是這樣,但對真真來說,卻并非一定是如此。”
“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最渴盼的願想是什麼。”
“——都要聽真真自己心裡怎麼想。”
紅豆樹的枝子随着春風搖晃着,杜賢春倚着樹幹靠坐在樹下,低頭蹭了蹭披風上綴着的一圈毛領子,很認真地點了下頭。
他又低頭仔細想了一會,張口正想要說些什麼,忽而卻又聽到屋内傳來隐約的說話聲,不由愣了下:“裡面是……?”
“哦,裡面啊。”
紅豆心領神會地解釋道:“是從皇城結界來送信的,照舊是狐族親王殿下身邊的那位随侍大人,他來的時候你還沒睡醒,也就沒有來同你打招呼,自己先進去找姐姐去了。”
母親與皇城結界的狐妖一族交好,時常有書信上的來往,這是杜賢春早便知道的。
然而每當被問起與狐族相熟的緣由,她卻又總是避而不談。
杜賢春抿了下唇,擡手推開了門。
“……對了,除了這封信,陛下還囑托……”
“吱嘎——”
床榻前立着一名身量高挑的青年男子,聽到背後的動靜,止住話音轉過身來,溫和地對推門走進來的小孩笑了笑。
這男子穿了一身素色的長衫,頭發用發冠齊整地束起,一眼看着就叫人覺得清俊又舒心。
杜賢春幾步跑到他面前,彎着眼睛捏了下他的衣袖:“随侍哥哥,你又來給母親送信啦。”
随侍輕輕揉了下他後腦的頭發,緩聲道:“是呀,又來叨擾,真真怕是見我見得都煩了。”
杜賢春連忙搖頭:“怎麼會!”
随侍輕歎一聲,似乎忽然間有些感慨:“自從真真回來山上住,無論是來的還是去的信都多了許多,從前幾年都不見能來回一輪。”
杜賢春仰頭眨了兩下眼,一時沒能領會他的意思。
甄一夢扭過頭去輕咳兩聲:“就你話多。”
随侍也才反應過來,垂眼道:“一時多言,請您恕罪。”
甄一夢也并不多說什麼,隻擺了下手道:“沒事便先回去吧。”
随侍低頭應了聲“是”,走出兩步卻又想到什麼似的動作一頓,猶豫道:“其實還有……一件事情。”
甄一夢:“但說無妨。”
“最近,我最近……遇到一個人。”
随侍不太自然地擡手摸了下臉頰,杜賢春仰頭看着他,看到他臉上和耳尖明顯地泛起紅。
“她姓常,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甄一夢聞言挑了下眉,心領神會道:“所以你以後也姓常了?”
随侍似有些緊張地眨了眨眼,鄭重地點了下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