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叔叔,你說我該怎麼辦呐——”
“什麼小叔叔,沒大沒小,即使你是狐族的皇帝陛下,我也是你祖爺爺那一輩的。”
“可你也就比我年長個幾歲,尾巴還比我少一半呢。”
白九抱着自己的狐尾點了一遍,還是半點提不起興緻地長歎一聲:“……真真不也還叫我‘叔叔’呢。”
他擡眼看了看桌上好幾堆奏禀事務的文書,垂頭喪氣地趴在了自己手臂上,身後九條白絨絨的尾巴也都跟着耷拉下來。
狐族的皇室一脈是純正的白狐,原身雪白得不摻一絲雜毛,化作人身時頭發也都是亮盈盈的一泓銀白。
白發太漂亮又太顯眼,别人遮掩身份隻需戴張面|具,他卻還要特地将白發幻化成最常見的黑色。
但此時顯然不用遮掩,一頭白發随意地披散在身後,被他自己胡亂揉搓得毛毛糙糙。
“就算你這麼小小年紀就修出了九尾,也不能這麼沒大……算了,随你了。”
紅狐狸轉頭看了他兩眼,見他看着實在可憐,索性也就不和他計較這稱呼的小事了。
“你也别想那麼多了,一夢除了犟着性子不肯告訴我們那男人的身份,許也是因為生了真真後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怕回來了叫我們擔心。”
他安慰地拍了拍白九的肩:“說不定等過兩年她身子好了,自然也就肯回來了。”
“我怎麼能不多想?”
白九咬牙憤憤一拍桌子:“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叫我如何不去想?”
桌闆“咔”地裂開一條縫,白九掃了眼上邊堆着的文書,最終還是放過了無辜受難的桌子,捂着眼輕歎了一聲。
“……不過懷胎也确實是辛苦,瞧她這些年瘦了那麼多。”
“就為了一個臭男人!我——”
“好了好了别氣了,别說她了,你當初不也是這樣。”
紅狐狸意有所指地掃了眼他的小腹:“我們問了你許多年,一夢的另一位父親究竟是誰,你不也到今天都不肯說。”
白九輕哼了聲,向後往椅背上一仰:“往事如煙,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紅狐狸:“往事如煙,那你還問她這些往事做什麼?”
白九話音一噎:“我那、那能一樣嗎?”
“你少來替她和我說嘴,我當初就是心太軟,才放她跑出去追那臭男人,這回我決計半步也不退!”
他恨恨撚了撚指腹:“更何況,我已經猜到那臭男人究竟是誰了。”
紅狐狸:“是誰?”
白九:“依我看來,定就是她在橫雲時的那個小師弟,八九不離十。”
紅狐狸蹙眉想了想:“許甯?”
白九:“不錯,就是他。”
紅狐狸:“還‘八九不離十’,我看你這也是無端的推測吧。”
白九:“什麼叫無端的推測?……當初姓江的飛升後,一夢忙着山裡上下事務,數月都沒有踏出過橫雲山,照着時間來算,必就是橫雲的人。”
桌子“咔嚓”一聲被他擰下半個角,白九面無表情地凝視了片刻手裡的桌角,合指将它緩緩捏碎成了粉末。
“這麼些年裡,就隻有他許甯來往賢春山來往得最勤,隔三差五來跑一趟……若非是心有負愧,他老來探望個什麼?”
紅狐狸還有些猶豫:“這……”
白九:“再者說來,一夢退位之後,橫雲掌門之位本該往下傳給二弟子明铮,緣何越過他傳給了最小的小師弟許甯?”
他咬牙甩了甩手上的粉末:“我看就是這小子有意勾引。”
紅狐狸:“……或許吧。”
白九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忍不住歎了一聲。
“……隻希望真真将來别像我們這樣。”
紅狐狸:“咳,說到這個,最近怎麼不偷偷跑去賢春山看真真了?”
白九随手一指桌上的文書:“還不是那結界的事情,本來就不好不壞的有幾十年了,近來越發地不穩固,加上道門那邊也不安生,天天不是這兒有事就是那兒有事,實在抽不出空閑呐。”
“而且算算這時日,真真也該來送回信了,還是安心等着吧。”
“——說到結界,和君上談得怎麼樣了?”
結界不穩固自然便要修補,然而這結界關乎狐族上下的安危,茲事體大,不是随便找個人就能補得成的。
淮序君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人選,然而這位的性情也着實不是常人所能駕馭的。
紅狐狸聞言眼角一跳,說起來就覺得頭疼:“君上說可以幫着修補結界,還說那防外敵的符陣也布得不怎麼樣,索性也幫我們一道去修補了……今早上就去補桃花林那邊的陣了。”
白九手上動作一頓:“今早?昨天不是還說最近忙着呢嗎?”
紅狐狸:“哦,昨天他正忙着琢磨釀酒的方子,想是剛巧琢磨好了,索性閑來無事,今早就順便幫着去修補了。”
白九:“……”
白九:“君上這性子倒還真是一如既往。”
他無奈地按了下眉心:“那也沒辦法,天下能短時間内修補好這結界的,想來也就獨他一人了。”
“這倒也是,”紅狐狸靠在桌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身形一僵,“等等,我突然想起……”
白九:“想起什麼?”
“大事不好——”
……
“唰——!”
桃花瓣如針雨般飛射而來,杜賢春将手中的信塞進懷裡,随手折了桃花枝橫在面前一擋。
靈力彙作鋒刃,将襲到身前的花瓣從中劈開。
這是防禦外敵所用的符陣。
一旦觸及到狐族以外的氣息,就會自行觸發的防禦符陣。
杜賢春随手掐了個靈符擋在身前,疑惑地蹙了下眉。
這符陣素來就有,并非新設,但他之前來送信的時候,它已然老舊破損得幾乎不起效用,這回卻不知為何忽然變得這般強力。
桃花瓣在半空中盤桓不散,密密匝匝地壓下,将天色都遮蓋得昏沉下來。
“……真真?”
“……真,是你嗎……?快回去,不……”
風聲夾雜着銳器破空聲,四下嘈雜一片,忽然從不遠處模糊傳來一道聲音。
杜賢春猛地回過頭,雙手将身前的符印撐開些許,逆着空中飛射的花瓣循聲邁出幾步,果然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常南星在這境況下見到他,不由感覺有些尴尬,抿唇不太自然地朝他笑了笑。
他身側立着一名持着劍的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俏麗又明朗,長發烏黑柔順,随意地披散在身後,隻在左側分出一縷,在身前編作了一小股麻花辮。
世上生得好的女子不少見,最引人側目的是她一身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