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整個人都在發抖,因為憤怒。
她見過進了樓裡,不肯屈服,然後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姑娘。
也見過清高倔強,從樓上一躍而下,摔得一地殷紅的姑娘。
更多的是日日夜夜,被不停糟踐,得了病滿身的膿包,然後就被用燒紅的烙鐵,煤塊,反複燙患處,燙沒了膿包繼續接客的姑娘。
就算正當紅又怎麼樣?不過紅上幾年,緊接着慢慢淪為二等,三等,四等……什麼人都能糟蹋,不是病死,就是被折騰死,一輩子爛在樓子裡罷了。
要不是見多了這樣的慘狀,要不幾個從小看着她長大的姑娘不忍她也淪落到這樣的地步,她也要爛在那裡,一輩子見不得陽光!
天底下有幾個人,是自願去過這樣的日子的?
就拿小混混來說,他覺得自己苦,覺得家裡窮,可是他好好長大了!既沒有淪落到被人糟蹋的地步,也沒有餓死,他已經比天底下一半的女人,過得要好多了!
歲封拍拍蓮生,然後環顧四周:“一會兒若是上頭責問下來,有沒有人能給我作證,這事不是蓮生的錯?”
圍觀的衆人本來就在蓮生聲聲泣血的質問裡,感覺到了一些愧疚,畢竟大部分的人還是有些良心的,于是就有人站出來,表示若是上頭知道了這件事,以為他們鬥毆了的話,他們會站出來給蓮生作證。
歲封把蓮生推給林芳桂,讓林芳桂護着,然後自己走到了那個小混混面前:“你但凡還有一點男人的尊嚴,就不要私底下過來欺負蓮生,畢竟之前是我打的你,有什麼事你可以來找我,我随時奉陪。”
她說到這裡還笑了一下,然後提高了聲音:“當然如果你欺軟怕硬,連對付女人都要挑對象的話,那就當我沒有說。”
周圍看着的人有一群呢,小混混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最後把頭一低,嚷嚷着讓歲封等着瞧,然後就跑了。
歲封這才轉身離開,回到了林芳桂和蓮生身邊:“走吧。”
蓮生發洩完了之後,恢複了平靜,低着頭小臉蒼白,不知道在想什麼。
歲封走在她身邊,輕聲道:“養大我的,就是一個青樓女子。”
她猛然擡起頭,看向了歲封。
“我的養母歲三娘,你可能聽說過她的名字,她原來的名字叫如意。”
名字叫如意的青樓姑娘有很多,但隻有一個最出名。
“是那個……那個和狀元郎私奔了的……”蓮生顫顫巍巍地道。
“對。”
歲封拍拍她的頭:“就是那個被皇帝看上了,甯死不從,跟着狀元郎一起私奔,最後兩個人被抓了回來,狀元郎被賜死,她被丢進了最底層的樓子裡,皇帝下令任人淩辱分文不取的歲如意。”
“三娘經常跟我說,她從不覺得自己髒,也從不覺得自己丢人,真正丢盡了臉面的是那個得不到一個女人就要毀了她的狗皇帝,所以她走在街上的時候,不會覺得羞恥想要低頭,還要昂首挺胸,她要好好的活下去,讓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皇帝是一個什麼樣的廢物。”
“所以一切也不是你的錯,就如同你剛才說的那樣,罵你的人得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罵你。”
“我曉得了……”蓮生吸了吸鼻子,然後道:“但我心裡不爽,我要找個機會好好地教訓他一下!”
蓮生有沒有想好怎麼教訓那個小混混先不說,反正集合到一起訓練的時候,就有人過來提起了之前的事。
蓮生當時還有些緊張,以為自己暴露了,他們覺得丢人要将她丢出去,結果那人說的是,查清了蓮生就是蓮生,水媚就是水媚,如果以後有人再混為一談,并且大庭廣衆之下污蔑别人,那麼一律軍法處置!
蓮生聽完都愣了一下,這是官方承認了她的身份,哪怕她的身份是假的,官方也要護着她。
她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麼發展,順利的不可思議,結果等到了中午,所有人都去吃飯的時候,她們這一桌本來隻有歲封,林芳桂,蓮生,結果中途來了一個人還是單獨來的,自然而然地往那裡一坐,坐下之後就開始對着歲封笑。
“權力這種東西有時候是很好用的,你說那是鹿就是鹿,你說那是馬就是馬,對嗎?”
歲封一聽就知道坐實了蓮生身份,并且下了封口令的人,是許清平。
許清平堂堂一個公主,想要保住一個人簡直再簡單不過了,不管那個人是個青樓女子,還是歌姬舞姬,甚至是罪臣後人,隻要她說一句,這不是那個人,就沒有人敢說這個人本來的身份如何如何。
因為她是公主,還是最受寵的那一個,誰反駁她誰就是在跟皇權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