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村裡組織辦了一場追悼會,悼念她的丈夫為村子裡做出的貢獻。她整理家裡的物品并記錄,之後拼了命地工作賺錢,在孩子能講話和自己穿衣服後,她收拾全部能帶走的家當,帶着孩子搬進了城裡。她換了很多種賺錢方式,每次賺到一些錢,就帶孩子搬到更好的城市,她的目的是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在頻繁的搬遷中,她逐漸意識到蟲族大環境下對知識的不尊敬和不重視,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極為有限的生命中做最好的自己。
她的孩子也很努力,有時候跟不上當地的學習進度,她教他不要氣餒,學習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如果累了就休息。他爸爸在家裡不是一個禁忌的話題。但是她總能看見他偷偷熬夜學習。她的孩子也争氣,幾乎次次考上了搬遷地最好的學校。
搬來搬去雖然很有新鮮感但不好的就是沒有根基。兩個人在新的地方沒有朋友或認識的人,阿麗阿打拼多年熟悉了社會運行的規則,陌生人的白眼和冷嘲熱諷捱一捱就過去了,但是當她收到學校的緊急通知,她的孩子失足摔下樓梯昏了過去,她趕到醫院,看到病床上閉眼躺着的和她丈夫十分相像的眉眼,她差一點就扒着病床的床尾窒息了。相似的場景時隔多年曆曆在目。
她在孩子醒後仔細詢問事故的詳細情況;她的孩子支支吾吾。阿麗阿逼問他,他才說出來,是新同學們和他開了一個玩笑。他們一緻認為,他能劈石頭的強壯身體應該擔任隊伍的領隊,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于是他走在了最前面。隊伍下樓梯的時候,他們想看看他的步子是不是和強壯的身體一樣穩重,就試探性地突然推了他一把。他沒有防備,一下子就滾下來了。
阿麗阿去學校和老師見面的時候見過其中一個孩子,他每天閱覽知識的眼睛卻沒有對知識的渴求,也沒有腼腆的愧疚;阿麗阿在離開老師辦公室的時候聽到了那個孩子和另外一群學生對她和她孩子的嘲笑,他們嘲笑的是她們天生的體質和努力生活的态度。
阿麗阿的孩子沒有事,她們隔天就回了家。
但是阿麗阿攬着她的孩子坐在電視機前看新聞的時候,裡面不斷切換的國内事件、場景,和其他文明日常生活的畫面——完全不同的生活環境——她不時出神回想起以前。以前村裡那些開鑿出來居住的山洞、磚塊壘起的粗糙房子、揚塵的土路、木架子吊着的煮食銅鍋。她看向自己孩子正望着燈條閃爍的星際列車那亮晶晶的眼睛。她把視線上移看向廚房她一筆一筆掙來的鍋碗瓢盆。孩子去做作業的時候,她打開其他文明的電視劇,她想起自己之前總是羨慕地觀察畫面裡的廚房、客廳、卧室,那些全自動的家具,那些演員幸福的笑臉。
某次機會,她搭上了去其他星球的列車,并且和她的孩子在那裡落了腳,她異常順利地融入了多文化的社區環境。她聽到其他人講述和她相似的遭遇,并被分享她以前從沒有想過的未來。她下定決心再也不回去。
越是在外奮鬥,她越是認識到自己種族的落後。她本身的知識沒有淵博到能分清具體是什麼原因導緻的種族落後,也許是文明,也許是科技,但她能看到那些機緣巧合逃出來的蟲子,大多從事的是下層的邊緣工作,他們本身的能力隻能夠獲得很少的報酬,很多不願意日夜勤奮工作補救低時薪從而累積收入的一批人選擇去做來錢快但邪惡的擾亂社會治安的工作。這批人因此敗壞了她們種族的口碑,另其他兢兢業業上班或者有更高能力的人拿不到合理的薪水。蟲族在星際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大家都稱他們是四處挑起戰火的瘋子,甘于做不法分子的那些人讓蟲族的風評雪上加霜。
阿麗阿清楚地知道自己沒什麼能力落戶,但她的孩子不一樣,她的孩子很聰明,又肯努力做事,隻要他學業得成,她的孫輩打從一出生就能生活在幸福的環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