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麗阿是一隻醜陋的顔色灰撲撲的蟲子,她自己知道即使在蟲子堆裡自己也是醜陋的,直到她進城看見電視商店屏幕裡其他星球的彩色生物,她更加認定了這一想法。這導緻她的童年是時常處在自卑之中的。
她是自己星球中低端的階層,身邊蟲子對蟲族天生的等級制度的服從讓她打心底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沒什麼改變的指望。年輕的時候,她任勞任怨帶着對生活的失望去工作為自己的原生家庭出一份力。不幸中的萬幸,她天生長了一雙比其他人強壯的前肢,開山工的工作使她能比同齡人賺得多得多。
這個時候她的人生已經過了17年。
在她這一階層,周圍最長壽的也隻能活50歲。她曾不止一次想過,也許就是這樣的生理缺陷導緻她們這一階層隻能是低端的階層,聽說高等級的蟲族能活幾百歲——具體能活幾歲她周圍卻沒有蟲子知道。沒過幾年,周圍的同齡人都結婚了,她開始被長輩催婚。她硬挺了幾年,借口沒有這樣的想法、心裡還沒有做好準備,因此單身了好幾年。
後來她在山上救了一隻腳受傷的雄性蟲子,那隻蟲子傷好後就在村子裡定居下來。他開始在周圍幾個村子合資的小學任教。對阿麗阿來說,他是非常不一樣的。在她眼裡,他文雅,和村子裡的莽夫們的氣質全然不同;他從不說重話,孩子們調皮搗蛋惹惱他的時候他也是一副好脾氣;阿麗阿壞了他的事,他也會遷就她,找上門的時候不會在言語上刻薄她;阿麗阿從沒見過這麼講道理的人;同時他一點也不軟弱,村子和村子之間的紛争有時候他也會出面調解;他還誇她美麗。阿麗阿因此陷入了愛情的漩渦。她們結婚了,然後隔年她就懷上了孩子。
這個時候阿麗阿還是開山工,結婚對她的職業沒有影響,即使懷孕了,她丈夫勸她累的時候就心安理得地休息,她還是咬牙堅持着不喊累。她丈夫對她的愛和那令她景仰的存在于她丈夫腦内的沒有窮盡的知識讓她覺得生活有了意義。那是她已經過的生活裡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阿麗阿被幸福滋養着,竟再也沒有想起過去的痛苦。
直到她的孩子生下來不足倆月,她的跛腳丈夫為了給她置辦補品進了趟城。鮮活的身體以冰冷的屍首重新出現在她眼前。她聽到消息後抱着孩子沖到搬屍的隊伍裡,當時隊伍還沒到她家門口,還在山路上就被她截了下來。她那失足摔下石頭山的丈夫,已經死透了。
命運猝不及防給了阿麗阿當頭一擊,她頓時覺得漫天飛蚊,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她緊緊抱着倆人的孩子,昏倒前的強烈念頭之一就是想和自己的丈夫把手牽在一起,生怕自己再醒過來第一眼見不到他。
她們的孩子總是哭叫不止。阿麗阿哄到最後沒了力氣,覺得自己一年多的生活像一個蛋殼一樣輕易就被敲碎了,混亂間她好像看見了和平生活下的巨大縫隙,那裡直通她灰暗不堪的過去。她看向懵懂無知的孩子,幾次孤獨崩潰地想象她們那将來未來的絕望的處境和命運。
直到後事全部辦完,阿麗阿在周圍人的勸阻下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