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布置符合季談對黑心診所的猜想。當然,也可能所有診所都是一樣的布置,黑心診所之所以黑心,隻在于裡面發生過的事,而與死物無關。
他看到陸從楠的表情,是受驚的、惶恐不安的神色。她身後站着此行的目标——兩個不聽話的孩子。而她的面前,是一個高個子。
有點眼熟。他想。
“我來接人了。”他強迫自己一掃而過。專注地凝視一件事物會給他帶來負擔,他會慢慢覺得自己的思維變得奇怪。
那高大的背影一頓,面朝向他的陸從楠似乎愣了愣,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三步做兩步走,把兩個孩子塞進季談的手裡。
她看向季談。
“我完成了我的承諾。”
她抿起了嘴唇,緊張地看向他。
“謝謝你,我會記得你的。”
季談捂住還想說話的遊川,把他捂得翻白眼兒。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遷怒了,如果不是遊川突然作妖,帶着黎晝離開他的視線,他根本不會産生那麼大壓力。
當然也不會為失去記憶發愁。
陸從楠卻搖搖頭,她欲言又止,充滿懇求地說:
“不用記得我了。也忘了這裡吧。我們就此分别,也緣盡于此……”
季談有些無法理解。她這是怎麼回事,似乎對他有很大意見。
這時候,手術室的燈光突然亮起來。本來昏暗的休息間頓時敞亮起來。季談皺着眉掃過杵在中央的、高大的男人。顯而易見,他是這裡的話事者,或許正是陸醫生。
他轉過頭來,季談下意識去關注他的臉,卻被慘白的口罩擋住視線。
“既然是小楠的朋友,要不要進來坐坐。”
他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像不出氣的鹹菜缸。
陸從楠向季談緩緩搖頭。此時,手術室裡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休息間裡一個女人渾身一震,一個箭步鑽了進去。
季談聞到了她身上奇怪的味道,好像甜得發膩的蘋果香。自從黎泛說他嗅覺遲鈍後,他便開始刻意注意氣味。很多東西多留個心眼兒,是沒有壞處的。
女人進去後,一個護士狼狽地從裡面走出來。他取下口罩,臉上有一個血紅的掌印。看到站在休息間中央的陸醫生,他抱怨道:
“師傅,那個女人瘋了,打麻藥都摁不住她!”
“戴好你的口罩,蠢貨!”
陸醫生發出低吼。但一切都晚了,季談眼尖地看到了他的臉,下意識說:
“咦?我好像認識你。”
他的确認識這名護士,在剛到這個世界的那條河邊,他遭遇了令人難堪的調戲和生命威脅。盡管他當時并沒有感到難堪。
不過黎泛替他難堪了。被強迫發情以便挖除腺體,這種事對任何一個Alpha來說,都是侮辱。
黎泛見不得這個。但他沒有其他辦法。
“說起來,你也很眼熟。”季談皺着眉凝視着陸醫生。從剛剛開始,他就一言不發,此時和季談對上視線,他也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但季談注意到,他藏在身後的手正微微發顫。
“……季談哥哥。”黎晝弱弱地拽季談的衣角,此時他的眼睛泛起生理性淚水,整個人都顯得脆弱不堪。“……我好難受。”
“哪裡難受啊?”
季談按住他仰起的小腦袋,立馬現場驗貨。但腺體還是好好的,他來得也沒有很晚吧?不過摸着的确有點發燙,似乎還腫了。被他一摸,黎晝沒忍住發出細碎的泣聲。
這個年紀的孩子,當然沒有亂摸腺體的習慣。
本在一旁安靜地遊川卻仿佛被馬蜂蟄了一下。他猛地跳起來,咋咋呼呼道:“好癢!”
邊說着,他的手就去摳挖後頸,眼裡也開始滲出淚水。
季談也開始感受到後脖子熟悉的燥熱。但那感覺很微弱,仿佛有幾隻螞蟻在輕輕齧咬。
他立馬就意識到是誰在搞鬼了。
陸從戎沉穩地大手一揮,說:
“客人們稍安勿躁,今日的手術推遲到下一周,費用全免。現在我需要解決一些私事。”
成人的抵抗力多少要強一些,所以大多Alpha有感覺但暫時不太強烈。但如果信息素類型對上了,會變得比孩子都不如。
比如一個兄台,已經躺地上抽搐好一陣兒了,就是動作有些難評。
黎晝把臉埋在季談腰間不動彈。雖然很微弱,但他能嗅到一股清淡的薄荷味兒。這味道籠罩得他有點上頭。
總之,整個休息室都是副群魔亂舞的場景,完全保持清醒的,可能隻有季談。但就算是他,也很難說會保持原樣。
因為壓力一旦超出某個阈值,他腦子裡孵化的那枚蛋就會裂出縫隙,向現世投射下目光。
草,他什麼時候這麼抗不了壓了?
季談“咔咔咔”擰了擰手腕,覺得面前這個高個子還沒被揍夠。但陸醫生一聲令下,就從手術室裡出來幾個Beta,可以的,都是老熟人,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他們看到季談,頓時面面相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