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和我說這個?”
他似乎從沒和夏寒說起秦裡吧?
“陶然說,你對秦裡,很感興趣。”夏寒垂下眼,“我不了解這個人,但我可以了解。你……不喜歡聽?”
……這倒不是。
季談很愛聽八卦,這是他了解這個世界的方式。八卦不局限于誰,無論是他認識的人,還是不認識的,他都能滿心好奇地去傾聽故事。
故事本身就是線索,是養料。
“我喜歡啊!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的?”季談問。
夏寒看着他興奮的表情,語氣放輕道:“海上生活的人,都太寂寞了。所以什麼都能成為談資,信息很廉價。”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說給你聽。”
海風包容一切,也吹散一切。夏寒的微笑一閃而逝,恰好目的地即将抵達,夏寒轉過頭,兩眼筆直地劃定路線。
季談沉寂的良知又被喚醒了,他躊躇片刻,對夏寒說:“抱歉啊,昨天家裡有重要的事,所以失約了。”
“沒關系。”他沒有回頭。狂風闖進他的白褂子,鼓噪着像顆蒼白的心髒。
“我……也沒有等你一整天。”
————
夏寒出海是為了尋找在海上大獲而歸的漁船。在交接船隻分攤貨物的時候,幾滴豆大的雨點打在帆上。
随後,便是瓢潑大雨。閃電像是擊碎了世界的縫隙,烏雲遮住還未落下的太陽,整個天色暗沉下來。
季談盯着天邊看了一會兒,果斷上前搭把手。夏寒不讓他幫忙,但也阻止不了他幫忙。
等搬完貨物,所有人身上都濕透了。另外一艘船的船主人是個大高個兒,看到季談扔東西一手一個,很是吃驚。
于是在即将回航時,他重重拍着季談的肩膀,高聲笑道:“呀!你這小夥兒力氣挺大啊!要不要跟我混?哥帶你賺大錢!”
他這話自然是開玩笑。不過玩笑話真假參半,想挖牆角是真,賺大錢是假。
季談就扭扭捏捏地演戲,一臉唯唯諾諾的跟班樣:“我、我聽林哥的……”
林舟,也是夏寒,不動聲色地把季談拉到身後。
“别說閑話,早點回程。”他語氣冷淡。
等大高個兒惺惺離開後,他偏頭看了一眼季談,解釋道:“他那裡,不是一個好去處。”
“那你這裡是嗎?”季談故意問道。
沒曾想,夏寒低下頭,似乎在思索。
“都不是。”他認真回答。“海上太累了。”
“照你這麼說,世界就沒有好去處了。”
“是的。沒有。”
他沉默地看着季談,想補充點沒這麼冷漠的話,但又想不出來。他不擅長說好話,更何況是違心之言。
不過季談并不在意這個,他直接脫了黏在身上的上衣,擰幹後挂在雨打不到的地方。
“介意嗎?”他大咧咧看向眼神飄過來的夏寒。他說的是光着上半身,因為黎泛曾經對他半裸表現得很嫌棄。
夏寒看着他呆了一瞬,好一會兒才問:“你,不介意,被看到腺體嗎?”
季談懵了:“為什麼要介意?”
對了,腺體在這個世界算是□□官。那他這種行為算是暴露癖?是變态?
他大為震撼,動作有些不自然地,想把擰成麻花的濕衣服重新套身上。但夏寒卻磕磕絆絆地說:“我、我會,控制自己的,眼、眼睛的。”
季談手一頓,這話一說,他更覺得自己還是套上比較好。
————
黎泛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半。屋裡沒有人,他起身去卧室,看到黎晝居然在認真學習。
這是吃錯藥了?他默默在門邊看了一會兒,确定這孩子并沒有注意到他,當然也不存在做戲。
真是奇了怪了。
他靠在門框邊上揉揉眼睛,覺得可能是自己睡出了幻覺。
下午睡覺時間太長,會感到頭疼。他在夢魇中醒了無數次,每次一睜眼都是客廳熟悉的天花闆,但每一次都沒有真正醒來。
每一次他以為自己醒了,起身前往衛生間的時候,一開燈就會又出現在沙發上。循環往複,平淡無味。在夢中他不會害怕,也不會逃離,隻是重複着這個行為,直到自己真正醒來。
但最後一次,他醒來後摸到了身上蓋着的毯子。
這倒是第一次摸到毯子。
他離開門框,有些不安地去衛生間。燈亮的時候,他隻感到一陣眩暈,卻并沒有回到沙發上再次睜眼。
看來,這次是真的醒來了。
毯子是誰蓋上的?答案不言而喻。他在家裡晃了一圈,發現那位“好心人”沒乖乖待在家裡。于是他下樓去,院子門口一隻橘貓從面前竄過,溜進不遠處放着垃圾桶的巷子裡。
季談也不在下面。
他靜靜等了一會兒,正打算打道回府,天空卻淅淅瀝瀝地落起水珠。
緊接着,毫無預兆地,雨越下越大。夏季的天氣變化無常,沉悶時下雨,刮風時下雨。
今年的西瓜可能不太甜。
和季談不同,黎泛不喜歡下雨。下雨會讓他心情憂郁。
下樓時,他沒有帶傘。不應該在小雨時猶豫,猶豫着猶豫着,小雨說不定會轉變成大雨,使人更加寸步難行。
他正糾結着,是原地淋濕還是在沖回家的路上淋濕——速度并不影響被淋濕的程度——一把黑底的傘遮到他頭上。
他覺得這把傘的顔色比天空還要陰郁。
“……”
他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去。是一個紅唇鮮豔,笑得極其明媚的女人。
她支着一把黑色的傘,衣服也是全黑。渾身上下隻有唇上一點紅。她總是懂得如何更快抓住旁人的視線。
“好巧,黎泛。不過身體不好,就别淋雨了哦。”
黎泛緩慢眨眼睛,聲音融進雨裡:“詹姐。”
他一點兒也不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