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兩步就攆上了遊杉。
“喂!”他停頓了一下。他想喊名字,但不想說那麼長的前綴,那讓他感覺很中二。遊杉顯然不是中二的人,這樣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遊杉聞言停下,他偏過腦袋,眉眼淡淡的。
“你喊誰呢?”他似乎有些不滿。
季談愣了愣:“喊你呀。”
“我沒有名字嗎?”遊杉皺眉,又在他說話前阻止道:“我說過該怎麼叫我。”
這下季談明白了,哪兒有什麼深層次的理由?遊杉無非就是想聽他說出尴尬的前綴,或許是看出他不想說,便成心引他說。這樣明晃晃的心思,他從來不加掩飾。
但是季談堅決拒絕後,他也沒有強求,隻是再沒有說話。盡管已經告訴過他監控暫時不管用了,他還是一言不發。
季談猜測他是過于謹慎,但實際上他無話可說。他很少和除了親人,以及Omega外的人說話,盡管出于禮貌他會回答,但很多時候都回答得不情不願。
那個有着銀灰色長發的教師還在的時候,曾說他這樣不是真正的教養,不過是一種刻意的禮節。
“我本來就沒有教養。”他當時這樣回答,帶着點賭氣的意思。“沒有人教我,這難道不是研究院該負責的事嗎?”
老師很溫柔地看着他,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他很知趣地略過了遊杉對研究院的抱怨。除非在教學方面,這位老師一向寬容和善。
“你不說點什麼嗎?”季談說。
遊杉偏過頭來看看他,沒吱聲。
“你不希望我來找你?”季談又說,“因為讨厭我?”
遊杉還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眼睛生得好看,烏潤潤的,季談一直知道他長得好看,但沒想到他穿紅色比綠色更驚豔,顯然他适合這個顔色,盡管顯眼到過于奪人眼球。
那時他還攀在研究院不規則的穹頂,從上往下看。零星的人在地面上穿梭,他的眼睛像是放大鏡,也更像是顯微鏡,無意識調整焦距。
他記得尹竹無意間提到過,Omega們被要求身着紅白兩色,将其地位和職能分隔開來。
他便問尹竹,她和遊杉有什麼分别。尹竹說與她相比,他缺乏某種東西。他又問是什麼。
“關系。一種緻命缺陷。”
接着她又說,紅色最為顯眼,也預兆着危險、警示和生育。若是有人想要逃出去,在一片盎然的綠色中,能一眼看到。
很多年前的研究院内沒有花,自然也沒有鮮豔的顔色。于是Omega就充當研究院的紅色,點綴于玻璃花房。
那時候Omega也不允許穿自己的衣服。現在局勢好些了,起碼外出的穿着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研究院也多了種類繁多的花圃。
“這麼說,局勢好在哪裡?”季談問道。
尹竹當時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她說可能是因為大家都安分不少,甚至開始自我隔絕外界。這種時候,适當的‘自由’可以收買人心。
都十幾年了,恐怕早已習慣玻璃下的生活。
季談覺得那種玻璃的材質有些熟悉,在徐先生家供給Alpha的專用衛生間,似乎也是這種玻璃。
隔着厚厚的、覆滿枝丫藤蔓的玻璃,他總是能精準鎖定每一處紅色。于是他也看到了遊杉,這個沿着樹林小道漫步,頭腦也處于漫遊中的Omega。
季談朝他招手。他看不見。
但他明明也在擡頭望天。甚至聽到了動靜向這邊看過來,卻茫然無措。于是季談小心翼翼掰開邊緣的一整塊玻璃,從縫隙處滑下去,再以極快的速度朝他竄過去。
可惜見了面不理人。
過了一會兒,遊杉移開會說話的眼睛,悶悶道:“我是不喜歡你。”
“嗯。”
空氣靜默了好半天,他終于憋出第二句:“你怎麼想?”
“你居然想聽我的想法?”季談略有些驚訝,“我能有什麼想法,這不是顯而易見嗎?難不成你其實是個傲嬌,嘴上說讨厭實際上……”
他踩了個急刹車,把自己脫缰的聲音收回來。
見遊杉還是不說話,他頓了頓,接着說:“我又不是錢,做不到人見人愛。”
“錢也不見得人見人愛。”遊杉接了一嘴,但他皺起眉,似乎在後悔接話。不過他出乎意料沒生氣,季談猜測他不知道傲嬌是什麼意思,也懶得追究。
“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遊杉又說。
“可是我已經來了。”
“那就離開這裡。”
“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遊杉不再理他,悶着頭就往回走。季談納罕地跟了他半天,直到眼前的小徑豁然開朗。不遠處還有一處熄火的燈塔,正在來回晃腦袋,掃視着地面的一切。
到了這裡,遊杉停下腳步。于是季談也跟着停下。
空氣沉默得讓人窒息。
過了一會兒,遊杉背對着他,語氣有些煩躁:
“我也不知道怎麼離開。”
意思是不要跟着他了,他沒辦法帶季談離開這裡。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出口,每一次探親,都是被遮擋着護送出研究院去。
季談愣了愣,問:“那你想離開嗎?”
遊杉身體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