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遊杉來說,無書可看、無事可做的時候,是最痛苦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像是個空空如也的垃圾袋,尊嚴滾落在塵埃裡。自貶、失望……生命仿佛被剝奪。
也許,Omega對Alpha的關注是天性使然,盡管他不想承認這一點。他曾整夜整夜地思考Alpha的生活,隻是進行單純的思考。
Alpha是怎樣生活在這個世界的?
他們也會因為無書可看、無事可做而感到寂寞空虛嗎?他們是否也會覺得自己的人生毫無價值?他們是否也怨恨過将自己帶到人世的雙親?
其中至關重要的問題,在于為何不讓Alpha正常學習和工作。
被關在研究院學習和工作,Omega們怨聲載道。其中抱有享樂擺爛想法的人不少,雖然課程并非強制及格,卻要強制參與,大多數Omega的時間和青春都揮霍在這裡。
最初,身處研究院的Omega消息滞澀,他們并不知道Alpha在外的情況。直到局勢穩定一段時間後,親屬在世的Omega收到最新決定——他們有探親假了。
假期并非毫無代價,它用學業積分換得。遊杉作為第一批外出探親的Omega,在見到兩年未見的父親和弟弟後,他敏感地察覺到Beta的目的。
通過教育将ABO割席。對Omega填鴨式教育,對Beta拔高正常教育,對Alpha不教育。久而久之,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像性别一樣明顯。
遊杉當然知道Alpha不是笨蛋,不如說這個群體的綜合智商鶴立雞群。但是饒是他,現在一想到Alpha,也會不自覺認為他們遊手好閑,又愚蠢莽撞。
他看不起他們。他知道這是誰造成的。
破除原來的刻闆印象,又塑造出新的刻闆印象。那些站在權力頂端的人呼籲Omega重拾自我,他們不再是Alpha的依附,也不再對社會毫無建樹。
于是Omega屬于帝國,他們将是帝國的财産和珍寶,将是最具有奉獻精神和學識才華的人。
生育和美麗将不是他們存在的唯一理由,所以他們掌握了生育的權利,同時衣着千篇一律,意在摒棄美麗的枷鎖。
但是,為了社會安定,為了無私奉獻,為了回報帝國,他們需要上交自己的身體,作為Alpha情/欲的解藥。
這并不公平,隻不過Beta自有他們的道理,而這個道理說起來比較玄學。他們認為腺體是天賜的缺陷,是低等的證明。
當然,他們沒有明說,不過遊杉察覺到了。
他常常過于敏感,除了更痛苦,以及顯得神經質以外,倒也沒什麼影響。
所以現在,他也很敏感地發現某處投來一道視線。
他默不作聲。
做研究并非一帆風順,不如說坎坷居多。他常常走在這條樹蔭覆蓋下的狹小通道,一待就是很久。這裡樹木繁盛,看着像是熱帶雨林——他從書上得知,實際并沒有去過——穹頂的玻璃像是天窗,此時正有一道目光投射而下。
一時間,他想到無數種可能。沉寂到平靜的心跳仿佛蘇醒過來,他感到緊張和期待。
雖然永遠都在拒絕,但他期待一切變數。即使為此搭上自己,他也無可救藥地喜歡給自己找麻煩。
這會讓他感覺世界是活的,他也還活着。
不過那道視線稍縱即逝。難道是偷窺的Beta嗎?他的心又涼下去,看來不過是日常巡邏,也日常偷窺的守衛罷了。
今天并沒有一丁點兒變數。
就連他的實驗項目,也在考慮是否還要繼續進行下去。
在他發愣時,那束目光又重新放在了他的臉上,像在确認什麼。緊接着,這個偷窺的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來到遊杉不遠處的樹桠上。
他微微張嘴,卻沒說出一個字。他發現自己很難措辭。
“下午好。”這個面孔熟悉的人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裡。
“是你弟弟讓我來看看你的,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舉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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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入研究院的怪人是季談。不知為何,遊杉并不意外能在這裡看到他。他迅捷如鬼魅般穿梭在樹林間,然後穩穩停落在一根粗壯的枝桠,就那樣簡單地打招呼。
遊杉閉上嘴,他抿起唇,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說什麼是合适的。他期待變數,但人的本性趨利避害。季談給他一種過于危險的信号。
盡管這個人看起來安全無害。
頭發還跟他實驗室裡的培養基一樣毛茸茸的。
“啊。”季談拍拍頭頂,面前像是下雪一般灑下粉塵來。“這頂上沒人清理的嗎?爬下來全是灰。”
遊杉看着他,沒說話。
“……”季談茫然了,“一段時間不見,你啞巴了?”
剛損完又覺得有些尴尬,畢竟他們不是多熟的關系。但他對着這人總忍不住口出惡言。
遊杉默默看了他一會兒,遲疑地說:“有監控。”
“出故障了,别擔心。”
這分明更需要擔心吧?到底為什麼會出故障啊?他是以什麼立場安慰他别擔心的?遊杉有些摸不清狀況,還是不說話。
“說話。”季談頓了頓,“遊杉?”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忘了?你弟弟告訴我的。”
當然是沒忘,但他拒絕承認。他不願為弟弟的莽撞買單。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道:“那你應該叫我‘遊川所說的遊杉’。”
“有什麼區别?”
“區别很大。”他半眯起眼睛,掉頭就走。
季談從樹桠上跳下來,像一隻身手敏捷的猿猴。他很喜歡在樹桠間來回蕩悠的感覺,這讓他感覺心情舒暢。所有盡管不滿遊杉的态度,他也并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