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蔑視的人群,還是以高傲不合群著稱的Alpha。
天然的被孤立對象。
折斷他們的羽翼,斷絕他們起飛的途徑,灌輸他們永遠無法飛翔的思想。反正,他們也是區别于Beta,受限于腺體的低等人群,已經不算做人的範疇。
他對着護士點點頭:“那麼,麻煩你帶路了。”
正巧,在他的感官中,黎泛也正好處理完畢自己的事,正要上樓來。
“嗡——”
電梯門開了,護士重新戴上口罩,率先一步走了出去。她走得非常輕盈,和之前疲憊累贅的她判若兩人,季談覺得她突然有了生氣,像是找到了枯燥生活的調劑。
季談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調劑。
因為黎泛馬上就要上來,季談打算現在電梯口等一等。護士不回頭地走出一大截,才後知後覺發現人沒跟上來。她招手,季談也不理,她隻好原路返回。
“走啊,你在這兒幹嘛?”
“我在等人。”他誠實地回答。
“你不是一個人嗎?”
“不是沒有‘人’這個概念嗎?”他彎起眼睛,開了個玩笑。“我很難回答我是不是一個人。”
護士被他這态度整得躊躇起來,但她并不想陪他一起等。換句話說,她希望這個男人是一個人來的,她對他的興趣,能讓她暫時原諒他無聊的文字遊戲。
“我并不空閑,先生。”她強調道,“相反,我很忙。”
季談點點頭:“我知道了,所以你去忙你的啊。”
“先生。”護士甕聲甕氣地說,“那你怎麼辦呢?是我帶你來的。”
季談不明所以。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關系嗎?”
話語間,電梯門剛好打開了。季談一眼就在烏泱泱的人群中看到了黎泛,他臉色陰沉,并且在看到季談後更黑了。
而季談的旁邊,一個渾身雪白的護士不耐煩地大聲說:“先生,你還沒搞清狀況嗎?你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你!”
季談也跟着不耐煩起來:“是我沒搞清狀況,沒看清你是個寂寞又枯竭的……公民,但是我沒有義務去體諒你,順着你吧?畢竟你都說了,我們都已經是不同的物種了,我甚至不算在帝國保護的基層裡面。”
黎泛聽着覺得不大對勁,靈活地擠出了人群,把正要和護士對杠的季談拽到一個小角落,面對面蹲下。
他的開場白是:“怎麼一會兒不見你就惹事?”
“誰惹事啦?”季談高聲道,“這人純粹是看不起我又非要搭理我,怎麼着,Alpha是一種時尚單品嗎?”
“小聲點!”黎泛神情複雜,“不是說好的在下面等我?”
“誰跟你說好了?”
黎泛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他知道季談現在情緒上頭,見人就怼,人畜不分。果然他很快就平靜下來,問:“你到現在都沒告訴我,為什麼要來醫院。”
“登記。”
“登記啥?”
“信息素分析結果。”黎泛皺着眉摳後頸的腺體,略微煩躁地說:“因為曾經挖過腺體,我被劃進了危險人物,當初來平彌就沒登記。”
“所以你才是偷渡者吧?那個護士還說我是……”
“偷渡者?”黎泛不悅地擰起眉,“她這麼說你?”
“對啊。說起來你當時信誓旦旦的,我還以為真是他們的工作失誤,敢情你自己賊喊捉賊……咳咳,惡人先告狀……”
“那不然呢?”黎泛淡淡道,“又沒什麼損失。”
季談猶豫片刻,忍不住說出自己的見解:“但是被識破的話,豈不是顯得蠻不講理?長此以往,不就形成對Alpha的偏見,所以才說是Alpha慣用的伎倆。”
聽到這話,黎泛卻說:“入境不主動登記,是要蹲監獄的。你和黎晝也是從犯,知情不報。事實上,他們的漏洞千瘡百孔,賄賂屢見不鮮……他們不會嚴查當時負責登記的人,就怕牽扯出不一般的、難以解決的關系。整個帝國就像一株發育不良的葡萄藤,結滿了難以下咽的瘤子。更何況——”
他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低聲說:“Alpha的名聲已經敗壞完了,早就無可救藥,也沒必要試着拯救。”他露齒笑了笑。“就算什麼也不做,他們也會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你。你何其無辜,但在那個護士眼裡,你和我沒什麼分别,仿佛生來便罪大惡極。”
季談并不贊同地反駁道:“但你也是無辜的。”
“我并不無辜。我做的事情足以把下半生保送進監獄。”
“可是這隻是帝國定義的罪名。”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黎泛半垂着眼,輕聲說。“我們無法制定規則。我覺得,臭名昭著并沒有什麼不好,前提是壞得足夠有威懾力。Alpha就是壞得太無害,太自娛自樂了。”
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他的眼睛變得像琥珀般透明。說這話的時候,他向前傾身,像是急切想用肢體說服,又像是單純隻是想要靠近。
季談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說:“你想說服我。”
黎泛歪了歪頭。
“你不想我改變任何東西,但是想要我平地起高樓,還是在垃圾堆上。”季談接着說,“你是太信任我,還是太害怕我呢?黎哥,我現在看不清你,你是模糊的、重影的。我在想,你真的想來醫院嗎?信息素登記,是為了匹配Omega吧?據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想這麼做。”
“你被什麼改變了?”
“或許是你。”黎泛定定凝視着他,“我已經說過了,你最好拒絕我的全部請求。我已經說過了。但是,你說你想為我做點什麼。”
季談卻搖搖頭:“我感到不安。”
“不安是人生的常态。”黎泛說,“但人總會安定下來。最終塵歸塵,土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