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承認自己沒有腦子的時候,事情要容易得多。無論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都可以用腦子一抽來解釋。或許發瘋是生活常态,以至于瘋子總能被諒解。
黎泛爬起來坐好,開始認真思考。
實話實說,他覺得最近,自己的精神狀态總是在失去掌控。這不是一個好現象,這說明他正逐漸發瘋。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恰好,瘋子也不知道。他或許約等于瘋子。
他懷疑自己要走爸爸的老路。那個快要年過半百的Omega,每天總是瘋瘋癫癫。不過也正因為瘋癫,他很少擔憂,也從不會懼怕。
“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話裡的每個字都像在歎息。
季談湊到他身邊,好奇地問:“控制不住小腦嗎?”黎泛不吱聲,隻看着湊在跟前的腦袋發呆。季談喜歡和人保持距離,對不同的人他自有一套距離标準。而他的距離是一段固定的直線。
離近了,他就會逃離;離遠了,他又會靠近。
很讓人折磨。
黎泛覺得他給他們規定的距離,應該算近的。
“我想知道……”黎泛開口道,“你為什麼信任我。”
但季談顯然更好奇上一個問題:“你還沒告訴我,是不是控制不住小腦。”
他的表情看起來莫名有些興奮。
“我不知道。”黎泛無可奈何地攤手,“我從沒有搞明白自己的身體過。以前我覺得自己搞明白了,現在又糊塗了。你是想問我對你有沒有産生過欲望嗎?好吧……我先誠實一點,有。”
話音剛落,季談就像根可伸縮彈簧,‘蹦’地離遠了些。
他看着因為慌亂而兩眼亂瞟的季談,忍不住摳自己的手指。“你滿意了?”他強迫自己和季談對視。
“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了!我不關心,也不想聽。”黎泛打斷他的話,“現在,我希望你誠實一點,回答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很簡單啊,你自己不知道嗎?”季談反問。
黎泛開始不耐煩:“别跟我耍小聰明……”
“停!”季談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格外誇張。黎泛依言停下,空氣凝滞了好幾秒,他才緩緩吐字:“幼不幼稚?非要報複回來……以後不會再打斷你說話了,行了吧?”
“我們在不聽人話上半斤八兩。”季談笑得眼睛眯起來。
他想要站起,但閣樓又窄又矮,隻能弓着腰跨過好不容易平穩的矮桌。黎泛沉默地看他從自己面前經過。到門口的時候,季談拍拍發頂的灰塵,小心翼翼對黎泛說:
“别誤會,我就是不想氣氛太壓抑了。你好像很迷茫。但是我相信你,真的,不要有太大壓力。不管你做出多不合常理的事,我都相信你。”
黎泛突兀地笑了聲:“你相信什麼?”
“你就是你,不會是别人。”
黎泛又沉默了幾瞬。半晌,他喃喃自語道:“我怎麼可能是别人?這世界不會有那樣離譜的事。”他頓了頓,擡頭看向季談,“我知道你有時候會偷窺我。”
“哈?”季談大為震撼,張開的嘴好半天沒合上。“好冤枉,我什麼時候幹過這缺德事?”
“沒有嗎?”黎泛似乎也不太确定,猶豫了一會兒,眉頭都皺成亂麻。“但是,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什麼地方盯着我……”
他這話不像是開玩笑,季談正色起來,但怎麼想也不覺得自己在偷窺。他雖然經常在感官中去感知黎泛,但都是隐晦得不能再隐晦的打量,黎泛若是連這都能察覺的話,那靈感有些過于高了吧?
不知為何,他對自己的‘隐蔽性’有着沒來由的自信。
這時候他思緒一卡,訝然‘靈感’一詞,居然如此順理成章地出現在自己腦海裡。
而且,‘眼睛’的描述,勾起了季談就近的聯想——沉眠中的西糖。
莫非,黎泛感知到的眼睛就是西糖?這完全說得通,西糖一直借由他的眼睛觀察,對被觀察者而言,可不就是窺視嘛?他越想越覺得可能,但西糖的存在不可能被挑明。
他隻好眨眼睛,故作無辜地安慰:“或許是你太敏感了?”
“我不知道……我很難描述那種感覺。就好像靈魂被看透一樣。”
“這世界真的有靈魂嗎?”
黎泛搖搖頭,輕聲道:“你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季談在門口躊躇片刻,轉身走開了。矮桌上散落着沒有整理好的幹草藥,黎泛靜靜不動,過了一會兒後,又像重啟一樣緩緩行動起來,心不在焉地将草藥分門别類。
角落裡的一支幹花,被他撿起。
這時候,他依稀記起自己反常的起因——他在季談的身上聞到了這支幹花的香氣。這種花名為赫利,至于它的效用,季談之前就已經體驗過了,通過吃下去的方式。
赫利花算是違禁植物之一。但它違禁并不是因為危險,而是因為瀕危。
現在已經極難在野外看到赫利花,但黎泛有自己的渠道。當然,也不止他一個人有渠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