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在廚房蔓延開來,濕潤的環境下總有些小生命冒出頭來,呼吸着新生的空氣。有時候是長在潮濕角落的苔藓,有時候是一種壓抑着萌芽的種子。
他看到面前的男人眯起眼睛對他微笑,語氣吊兒郎當,沒個正形。
“你隻關心自己撿回來的。”男人強調道。
“那就是對我有意思呗,說得這麼隐晦。”
于是,他聽到什麼東西轟隆隆地從胃裡湧了出來,穿過喉嚨,凝聚在舌尖上。他的心境也仿佛冬日廚房窗外凝濕的水汽,像是擦得明淨的玻璃,像硬脆的冰淩。此時,一切的憂郁和疑雲都如同燒開的熱水般逸散,胃裡發出咕噜噜的聲響,好像在催促着某件事發生。
男人緩步向他走了過來,輕笑着,不懷好意地不停追問着。
這個人總是這麼好奇,也總是這麼遲鈍。
于是他勾住男人的脖子,像拽一塊雲一樣把人拽下來。他将下巴倚靠在散發着薄荷氣息的肩頸處,感到一陣目眩神暈。
“想做。”
他沖着近在咫尺的耳畔,如此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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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泛從睡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一個耳光。然後他起身坐在床沿,嚴肅地思考了一番夢境的意義,最終得出‘不過又是春夢’的結論。
這個結論非同小可。他渾身冷汗地翻找抑制劑,隻看到空空如也的黑色手提箱。
沒什麼問題,上次的已經用完了,而他也沒辦法再補貨。
他揉了揉太陽穴,想起白天在醫院見到的護士。此人身份牌上的名字是李霧,他報上自己編号後,李霧就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好的,請問需要什麼服務呢?”
“我申請信息素複查。”
“好的——請在這裡繳費,感謝配合~”
忍痛交了錢,黎泛開始坐立不安。李霧這人他完全沒印象,但看上去他知道自己,或許不認識,但起碼知道有他這麼個人。李霧玩味的眼神老是時不時落在他身上,讓他如芒在背。
快要結束的時候,李霧似乎是順嘴問道:“為什麼要複核呢?”
黎泛擰眉:“這是我自己的事。”
“您說得沒錯,這位病人。但請耐心一點。申請理由是必填項哦。”
“是嗎?”
李霧點點頭,但黎泛并沒有因此相信他。這些Beta向來說什麼是什麼,哪怕事實并非如此。
見黎泛不回答,李霧善解人意道:“既然不願多說,那我就幫您填個‘結果判斷有誤’吧,這是最常見的理由了,也不引人注意,不是嗎?”
“不用。”黎泛嗓音幹澀,“就幫我填:信息素樣本代表性不夠,申請重新取樣。麻煩了。”
開什麼玩笑,如果是結果判斷有誤,那信息素還是原來季談替換過的,怎麼查都一樣。雖然不知道季談是怎麼從源頭上改變樣本的,但他自己做不到再次替換。
“好的,請稍等片刻。”
李霧盡職盡責地打了一份報告出來,黎泛檢查無誤後就申請了上去。這時候他還有些恍惚,雖然李霧的行為和說的話都很奇怪,但态度卻是離奇的好。
不管怎樣,一切都非常順利。
“對了,這位先生。”臨走前,李霧和氣地對他建議到:“如果您能告訴我真名,我可以無償為您算命哦,不過隻有一次,多了就不靈了。”
黎泛覺得莫名其妙。
“你填的那張表上有我的全部信息。”他回答。
“還是得先問問。”李霧笑了笑,“畢竟也有拿别人信息算命的先例哦。”
“說不定是不想算自己,但想知道别人命運的呢。”黎泛敷衍道,“自己的命運沒什麼可好奇的。”
李霧轉了轉筆,贊同道:“你說得在理。”
等黎泛離開窗口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個人說給自己算一次命,到頭來也沒算。等醫生重新取完樣,他又趕去黑市兜售完存貨,幾個顧客要的新産品還沒有頭緒,隻好去河邊轉悠兩圈,撿點快過季的草藥,順便放空下頭腦。
之前聯系過的私人診所醫生打電話過來,問他什麼時候再來複查。
“再說吧,最近都沒空。”
“一點時間都沒有嗎?黎先生,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擠擠總會有的,你的身體情況自己也了解,不要諱疾忌醫啊。這樣吧,今晚抽個半小時過來一趟,我給你做個檢……滴——”
又有個電話打了進來,黎泛掏掏耳朵,無奈地挂斷醫生的電話。雖然不至于真的連半小時都沒有,但來回路程卻沒算在其中,實際需要的時間至少一個半小時起步,而他還得回家做飯。
但真的回到家後,發現飯桶之一還沒回家。
從早上就不見人,飯都不吃就出去浪。正在他覺得糟心的瞬間,門就被敲響了。
現在想想依然是覺得很荒謬的程度。黎泛坐在床沿揉揉眉心,最近他總是做夢,有時候是扭曲過的回憶,有時候是魔改現實,有時候甚至是自己的幻想。做夢的時候,就像是有人在自己腦子裡放人生幻燈片,在偷窺自己的過往和思想。
今天做這麼離譜的夢還是頭一次。
現在是淩晨四點,他又躺了回去,卻怎麼也睡不着。于是他走出房門,把睡夢中的季談搖醒。
“幹……什麼?”季談萬分不情願地睜開眼睛。
黎泛頓了頓,問:“你眼睛怎麼有光?”
是藍色的。
“謝謝你……”季談打了個哈欠,“這說明……我陽光樂觀……”他又閉上眼睛,一副要睡死過去的樣子。
“别睡了,起來陪我說話。”黎泛再次把他搖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