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沒事嗎?”
趙睿聞聲擡眼,扯了個笑容,但悲哀卻怎麼也掃不走,方澤凡見過他太多時候的狼狽樣了,也不差這一次。
他啞着嗓子:“沒事,但要住院。”
“沒事就好。”方澤凡安撫他,“我們去看看。”
趙睿直起胸膛才看到屋外兩個張望的身影,心髒停了半拍:“她們也來了。”
方澤凡:“擔心你。”
趙睿蓦地笑了下,那眼尾是驚心動魄的凄涼:“也好。”
趙睿跟着方澤凡出了門,沒有看向徐可然的眼神,接過方澤凡的頭盔,上了他的後座。
司嬌拉過呆愣在原處的徐可然,去了她車的方向,急忙跟着方澤凡身後。
徐可然有些哭腔:“你說,趙睿會不會永遠不理我們?”
“不會讓他得逞的。”
趙睿奶奶在他爸媽吵架争執拉扯的時候,摔了身子。
老人身子骨弱,這一摔兇多吉少。
四人趕去醫院,奶奶已經從手術室出來,隻不過意識依舊昏迷。
趙睿姑姑在一旁哭哭啼啼,喊着娘命苦。
趙睿爸爸坐在一旁臉色鐵青。
趙睿跟着奶奶長大,與她最親近,片刻不離病床。
終于在奶奶醒後,又睡過去,才被方澤凡勸出去。
趙睿坐在長椅上,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思緒才重新回到了地面,眼眸動了動,落在徐可然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爸媽離婚了。”
趙睿冷不丁的話砸得徐可然心神不甯。
徐可然小心翼翼開口:“你還有我們。”
趙睿表情突然冷了幾分,垂下的眼眸格外狠戾:“我們不合适。”
風搖着枝繁葉茂的樹冠,發出簌簌的舒緩聲,而徐可然的世界卻一片死寂。
淚水在她的眼眶裡轉了又轉,似乎在找某個發洩口。
“你知道嗎?我的一生都是就被安排好的,從出生必須喝什麼奶,到幼兒園高中甚至大學上什麼學校都是安排好的,交什麼朋友必須得到他們的認可。我父母都是老師,是多麼光鮮亮麗的身份,所以他們唯一的女兒也要光鮮亮麗。”
“我嘗試做出的掙紮就是養了一隻小貓,但它和我一樣也失去了自由,被圈養在家裡小小一處,過着身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你覺得我可悲嗎?”
趙睿微微張着嘴看着她,見她淚水滾落,想伸手卻怎麼也擡不起來。
“上了高中後,我突然覺得人生一直在軌道上,這種一眼望到頭的日子特别無趣。司嬌說,既然結果如此,為何過程不過得有趣些。我開始叛逆了,幼稚且惡趣味地試探父母的底線,想看看他們一向引以為傲的女兒成績一落千丈,不受期待失望的模樣。
就在我以為成功竊竊自喜的時候,他們早已經看透這些。
他們告訴我,可以允許我放肆,但僅限高三前,高三後若不重新拿到第一,就将我送進市重點高中。”
“趙睿,我沒法反抗,他們是我的父母,給了我一切,就算是安排好的人生也是最好的人生。
但我不想這樣,我想跳舞,我想在舞台上。”
趙睿挪了身子,靠近徐可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徐可然捂着臉鑽進他的胸膛,在他懷裡抽泣起伏,難以自抑。
好久,徐可然聲音悶悶從胸腔傳來:“和我一起去北京好不好?”
趙睿下巴貼緊她的秀發,聲音柔軟帶着安撫:“好。”
徐可然覺得自己唯二的叛逆,似乎就在眼前。
司嬌見徐可然紅着眼睛跑走,還以為她受了欺負,氣勢沖沖就去質問趙睿。
他心情不好,也不能牽連旁人呢。
就見趙睿倚在牆上,抱着臂,聳拉着眼尾看着她,胸口還一片潮濕:“聊聊?”
“聊什麼?”司嬌冒出的火焰滅了大半分,有些生硬地問。
“聊點你感興趣的。”就見趙睿嘴角一勾,一字一句,“方澤凡。”
方澤凡對于趙睿來說,是陰暗狼狽生活中一點純粹和簡單。
就像第一次見面時,趙睿被人扔進胡同,某不要命的小子突然闖進來,明明未發育完全的小孩模樣,卻指着那群混混。
“信不信我告老師。”
那些混混聽完一片嘲笑。
反正,老師是真讓他叫出來了。
鑫澤是安清的一個偏僻,不太發達的縣城。
教育質量也是如此。
對于趙睿來說,考上大學是祖墳冒青煙的事。
特别是出生在村裡的他。
從那次後,方澤凡時不時來騷擾他,還主動請纓做了他的同桌,他才注意到這個看着不太聰明但卻備受老師和同學喜愛的人。
他會在卷子發下來時,驚歎,這道題你怎麼會寫。
趙睿會皺着眉看着他接近滿分的卷子和異常真誠的小臉。
說實話,趙睿是個孤僻的人,不是别人孤立他,而是他孤立别人。所以方澤凡一而再再而三地拉他融入集體的時候,他對他厭惡到了極點。
厭惡又如何,但那種從泥潭到陽光下的感覺讓他莫名上瘾。
這麼個傻子瞧不出隔壁班的朱梓潇喜歡她,還傻傻地往前湊。
直到他将一個題冊推到他面前,神秘兮兮地說這是這次期末考試出題範圍。
趙睿問他怎麼知道。
他自然非常得意,是隔壁班人給他的。
現在為什麼給他?
趙睿忘不了他湊到他耳邊,因為格外純粹,趙睿意外沒覺得自卑。
你好好看看,這次考試考好了,能拿獎學金的。
趙睿忍不住問,那你呢。
方澤凡潇灑勾着頭,我呀,拿膩了。
真是一副欠揍的模樣。
他讨厭但又喜歡這個朋友。
直到看到了他相同的眼神出現在另一個女孩上。
趙睿突然覺得這個女孩有些與衆不同。
因為方澤凡臭屁的模樣,隻在這個唯一的女孩面前展示過。
青春熙熙攘攘,我們吵吵鬧鬧,還好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