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學,都有爸爸媽媽的陪伴,唯獨我沒有。
午休時間,整個中學的操場都是空蕩蕩的,這獨一份的風景,大概也就隻有我靜靜欣賞過。
後來,午休時間結束了,陸陸續續有同學回來,還有人問我午休期間怎麼沒出去,我隻笑了笑,沒回答。
我聽到後座的同學們,正在讨論中午吃得什麼,也在讨論中午爸爸媽媽帶他們出去的時候,買了什麼好東西。
他們讨論得熱火朝天,隻有我一個人,默默地聽着。
當晚回到家之後,我問姥姥明天運動會可不可以多要兩塊錢,我說我帶了五塊錢,中午買完面包和水,下午特别渴,連多喝一瓶水的錢都不夠了。
其實我還挺饞運動會上賣的烤腸,但是我沒敢跟姥姥開這個口。
不過,我姥姥應該是懂了,她當時給了我十塊錢。
我第二天吃到運動會上賣的烤腸了,真的很香。
我姥姥當時雖然是退休教師,但是那幾年工資一直很低,退休工資一直是四百多塊錢,為此,和我姥姥同一批退休的那些個同事,還上丨訪了很多年。
直到我高中的時候,我姥姥的工資才終于有了變化。根據她退休前的教師職稱,小教高級,重新給她劃定了工資标準。一個月四千多的工資,還一次性彌補了她們那一批教師幾萬塊錢的補償金。
而我姥爺本身就沒有工作,也沒有收入,在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姥爺還因為确診了腦血栓,動過大手術,家裡因此還欠了不少外債。
那些年,我是不敢跟我姥姥開口要錢的。
不過到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媽媽和我繼父在外面賺了錢,每個月都會給我姥打錢。我的零花錢,能比前幾年,稍微多了一點。
平時買瓶水,夏天買根雪糕,也不會像之前那麼窘迫了。
我姥姥家門口有一條街,門口擺了一排長椅,那些長椅都是我姥爺自己做出來的。
每天晚飯過後,街坊四鄰都會坐在長椅上聊聊天。
我姥姥家六間瓦房,東面頭一間是我姥姥、我姥爺,還有我,我們三個人住。
東面第二間有時候空着,有時候租給來山區下煤窯打工的工人。
東面第三間,是我大舅舅,大舅媽,和我大表哥三個人住。
我大舅媽吃過晚飯之後,就在外面和鄰居分享鎮上全民丨運動會的盛況,還分享她去中學帶着自己的親侄女出去吃飯,期間,還去了學校幾次,給她親侄女買了水果和零食,來來回回跑了五六趟。
之後,她不僅在外面說,回到家裡也跟我姥姥一直分享,還吐槽鎮上賣的油桃不太好吃,還不如我們村裡趕集買的。
我大舅媽的這個侄女,我見過一次。
有一年,她來我舅舅家串門,她的父母就開始問我學習成績,聽到我期末考試語文數學隻考了九十多分,就開始炫耀他們家的孩子,期末考了雙百分。
我當時父母都不在跟前,沒人跟他們争一時的長短。我也還小,自然也聽不出來他們語氣裡的得意。
倒是我大舅,閑來沒事,非要把我拉到他們屋裡,拿出了語文書,就要考我們兩個。
我大舅舅先考的是我,他讓我背誦課文。
當時全家都知道,我能把整本語文書都倒背如流。
我小時候記憶力好,我是那種老師讓大家認真朗讀課文,我就真的認認真真大聲朗讀的那種孩子。
因為早讀會朗讀,課上會朗讀,放學前一段時間也會分出一段時間朗讀,所以我自然而然就能記住語文書上的所有内容。
當時我大舅舅考完我之後,就去考我舅媽的侄女,她一篇課文都背不出來,隻能驚恐地看着她爸,說這些東西,學校考試都不考。
她也沒撒謊,語文課本上好多内容,學校确實不考。
當時我還小,看不懂他們大人間的小九九。
我大舅目的達到了,合上語文書就讓我先回去。
而我走之後,那孩子就被她爸踹了一腳。
這還不算,後來我大舅媽還說,她爸回到家之後,想起這件事一次,就揍她一次。
這件事,我大舅媽在我跟前提了好幾年。基本上她每想起一次,都會提到她大侄女因為我挨打了,而且被打得特别狠。
說實話,我後來漸漸長大了,我再聽到我大舅媽說這事,我還覺得挺愧疚的。
但是說到底,這個事也不能怪我。
要怪就怪她爸,因為一點小事就喜歡打人。要怪就怪我大舅,平時對我不冷不熱的,到這種時候非要拿我充場面。
我大舅家的大表哥學習成績是很差的,平時考試連及格都困難。我大舅雖然不喜歡棍棒教育,但是也不太樂意聽旁人炫耀自家的孩子成績好。
說回這次全民丨運動會,我大舅媽一直把她的侄女挂在嘴邊。
我當時好羨慕啊。就是參加個運動會,人家爸爸媽媽姥姥姥爺,甚至是我大舅媽這個親姑姑,都會跑到學校,看了她五六趟。
到了晚上,熄燈睡覺。
黑暗中,我姥姥躺在那裡,突然小聲跟我姥爺說了一句:“老大媳婦今天去中學,跑了五六趟,買了那麼多零食和水果,一點都沒帶明意的份。當舅媽的,哪怕你過去看一眼,給帶瓶水也行啊。”
我姥爺笑了一聲,沒發表評論。
而當時,還在被窩裡的我,還沒睡着。
白天一個人坐在空蕩蕩操場裡的孤獨,在那一刻突然有了實質。
我又不争氣的,蒙着被子流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