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時期,在班級裡和同學的矛盾,就隻有這些。
其實我初中階段,上學的時候,不是最難熬的。
最難熬的,是在家裡。
尤其是,臨到年關的時候。
我繼奶奶是個非常傳統封建的老人,一到年底,她就有很多規矩。
比如,要供老祖宗。
供老祖宗這個事,我繼奶奶是不讓我靠近的。
其實這個我也能理解,我和他們家的人又沒有血緣關系。他們的老祖宗,又不是我的祖宗。
但是我媽有時候會特别奇怪,會使喚我,讓我去我繼奶奶那屋,給老祖宗磕三個頭。
我小時候是個特别聽我媽話的孩子,我媽說一我不敢說二。
我心裡千百個不願意,還是得硬着頭皮過去。
結果到了我繼奶奶供老祖宗的地方,我繼奶奶也不太願意讓我磕頭。
聽到我的來意,她勉勉強強地說:“那你就磕一個頭就行啦。”
我甚至都沒敢仔細看過我繼奶奶供老祖宗時的牌位,隻能看見一塊紅布,下面擺着供品。
我磕完一個之後,我想起我媽的命令,又快速磕了第二個,第三個……
我磕第二個的時候,我繼奶奶就開始攔了,而且語氣非常急促且嫌棄:“哎呀行啦行啦,趕緊起來。”
我也沒看繼奶奶,我聽我媽的話,快速磕完三個,然後趕緊站起來,逃回房間。
我到現在也不理解我媽為什麼非要讓我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幾乎每年都對我有這種要求。
人家沒拿我當自家人,我又沒改成他們家的姓。
說到改姓這件事,我媽曾經有過兩次這種想法。
第一次,是想讓我改跟她一樣的姓。
不過她嫌棄麻煩,最後一直拖延,拖到最後也沒去派出所戶籍科問問。
當然我小時候也沒有親自去派出所辦過事,都是聽來的,未必百分百全對。
我就聽大人們說,當時辦點什麼事都特别難,連改個名都得給戶籍科的人塞點紅包。
有時候越小的地方,這種事就越多……
第二次,是我媽和我繼父結婚之後,我繼父主動提出,要我改成他的姓。
這一次,我媽真的去問了。
當時,我繼父在鎮上還是有點人脈的。跟戶籍科的那些工作人員也很熟悉,沒有人會為難我繼父一家人。
我繼父這個姓氏在他們村鎮上屬于大家族,在我繼父還沒有發迹的時候,他的幾個堂兄弟就已經很富了。
尤其是我繼父的二堂兄,我得跟着我繼兄繼姐他們叫二大爺。
這位二大爺算是家族裡最有錢的一位,他不僅開煤礦,還在E城做房地産。又恰好那幾年,房地産生意正是最火熱的時候。
所以當時,他們家族的人,随便報上個名字,村鎮上的人都認識。
我繼父甚至都不用親自去戶籍科,就直接打個電話,問個流程就好。
戶籍科的人當時說,改名倒是簡單。如果未成年要是改姓的話,需要親生父母簽字确認。
這就需要聯系到我親爸了。
我媽和我親爸本來就鬧得非常不愉快,我媽還去過我奶奶家裡,跟我親爸要過撫養費。
我親爸那個人,蠻橫不講理。當着他指着我媽就開始罵人,之後又張狂至極地說:“有本事你去法院告我,反正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我父母1996年就離婚了,當時法院判定一個月五十塊錢撫養費。後來就這點錢,連交個書本費都不夠。但是我親爸一分錢都不給。
一個月五十塊錢,一年六百,欠十年,這錢也就六千。
我媽後來幹脆說,這點錢她不要了,都不夠跟我親爸惹氣的。
雖然我親爸不給撫養費,不管我,但是我媽知道,如果讓他來派出所簽字給我改名的話,我親爸肯定不同意。
一個鬧不好,就容易打起來。
所以改姓這件事,我媽放棄了。
當時,我在村鎮上出門,最怕他們問,你是哪家的人,你叫什麼?
東北人大多自來熟,尤其是小村小鎮這點地方,十裡八村的,不管誰家,都想認識一下、了解一下。
這兩個問題要是同時回答,外人就會問,那你怎麼不跟你爸一個姓?
我繼父估計也是不願意解釋這個事,一問家裡有幾個孩子,都叫什麼名字……
那提到我的時候,我繼父勢必要跟人解釋,這是他後娶的老婆帶過來的。
其實後來我覺得,沒改也挺好的。
真要改,還不如當初改成跟我媽一個姓。跟我繼父一個姓氏,臨了了他們鬧離婚,我這個姓就很尴尬。
而且,改得了姓氏,改不了血緣。
真到拜老祖宗的時候,我繼奶奶覺得我不是他們家人,根本不願意讓我磕頭。
本來,我繼奶奶連家裡的女孩都不讓磕的。我又是女娃,又不是他們家人,我不理解我媽讓我磕頭的意義。
可那個時候小,即便是明白事,我也不敢違拗我媽的命令。
我媽經常喜歡拿話吓唬我,她說:“你不聽話,我就給你扔了。”
又或者說:“你不聽話,我就給你丢到你死爹那去。你看你爹和你奶要不要你。”
這兩句話,對我而言簡直是殺傷性武器,讓少年時的我,瑟瑟發抖。
也許,這裡面有我媽吓唬我的成分。當然我直至今日,我也不覺得全是吓唬。這裡面,有不少她情緒發洩時的真心話。
養育一個孩子,本來是父母雙方的責任,我媽一個人負雙份的責任,她會覺得委屈。
她隻要覺得委屈,她就會發洩出來。
而我,就是那個現成的發洩對象。
小時候我總覺得,等我長大了,等我獨立了,等我自己有了家,我就可以不再懼怕被人抛棄。
但是到今年年底,我就要過三十二歲的生日了。
我獨立了,自由了,我有了自己的家,和我老公感情也很穩定。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發展。
可是少年時的恐懼,會在無數個午夜裡,會在無數場困于其中不得掙脫的夢裡,如潮水般奔湧而來。
這讓我想起了前段時間,我媽一直跟我說,你是姐姐,你得讓着妹妹的時候,我也會發瘋痛哭。
其中一句,我回我媽的時候提到,我說小的時候,我活得跟狗一樣,我害怕你不要我,我一直都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