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至天明。
陽光從稀疏的林木間灑落,斑駁地照在洞口前方的岩石上,随着腳步的深入,四周的嘈雜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靜谧得隻能聽見心跳與呼吸的聲音。
少年醒來,她腹中饑餓,口中幹渴。想找水喝,轉過一道陡峭的岩石壁障,眼前豁然開朗,一扇幽暗的洞口悄然出現。
“哎。”李幺妹回首對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說:“你還好嗎?”
地上的人還是沒有動靜,她聞到一陣潮濕的,黏膩的泥土的味道。
四周被一層柔和而神秘的藍光所籠罩,這是由洞頂鐘乳石上滴落的水珠,經過千萬年累積形成的熒光石所發出的光芒,它們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為這幽暗的空間點亮了一盞盞指引方向的燈。
她走回來,低下頭,再一次仔細的看了一遍,“葉無羁?你怎麼不說話?”
地上什麼都沒有,她才恍然大悟,又是幻覺,自從來了這裡,每一天每一刻都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到底什麼是真的?”她茫然打開挎包,裡面還是三個饅頭,就好像從沒有吃過。就好像也沒有遇到葉無羁,身上也沒有傷口。
沿着濕滑的石階緩緩下降,腳下的地面時而平坦,時而崎岖,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洞壁兩側,形态各異的鐘乳石與石筍交錯而生,有的像懸空的寶塔,直指蒼穹。
深入洞穴,除了靜谧與奇幻,還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生命之息。“這是什麼地方?”李幺妹左顧右盼,喃喃自語。
在某些角落,細水長流,彙聚成涓涓細流,或是形成清澈見底的小潭,水面上偶爾漂浮着幾片落葉,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
更令人驚奇的是,在這樣極端的環境下,竟然還有微小的生物在頑強地生存着,它們或是依附于石壁上,或是遊弋于水中,展現出生命的頑強與不屈。
有的像蜿蜒的巨龍,靜卧于地,還有的像威嚴的神女,凝視着每一個過客。這些大自然的傑作,在昏黃的光影中更顯栩栩如生,讓人不禁感歎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旁邊的水窪裡,倒映出來她自己,她怔怔回望。臉頰上,這段時間跟着溫惠養出來的一點肉也沒了,尖下巴又冒出來,顯得格外憔悴。
“滴答——”
那是水滴落入水潭時發出的清脆聲響,是風吹過洞口時帶來的陣陣涼意,還有那偶爾傳來的遠處山谷的回音,它們交織在一起。
母親,我應該怎麼辦?明明那時候在水中好像看到了母親,一眨眼就沒有了,就好像一個夢。海水,巨大的黑影,屍體那些都不見了。
醒來時隻有這片岸邊,和偶爾的幻覺,或者是癔症?可是好像遇到了很多次葉無羁。整個山洞都是她的屍體,擺了十幾具,躺在各個角落。
有的失去了軀體,有的失去四肢,有的幹脆隻剩下一顆頭顱。
她屈膝抱住了自己,躺在台階上方的平地裡,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偌大的山洞裡,隻有她一個人,哪兒有别人呢?
好空蕩,也許這地方,隻有她自己,再沒有别人。不——還有葉無羁的屍體。
“娘,我是不是瘋了?”她抱住了最新的,旁邊葉無羁的頭顱,給她喂了一口潭水,塞進去一點饅頭。“葉無羁,不管你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她又從母親收到個的挎包裡掏出饅頭吃,怎麼着都不能餓死了自己,要活下去。不管這饅頭是真是假,人不吃飯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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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縣持續将近三個月的幹旱,蝗災,接着又是水患,就好像被神抛棄。
有人趁着天降甘霖種地,可是新河決堤……一切成空,不少人交不起稅,拖家帶口都逃難去了。
還有些無處可去的人留在此地。
災難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不僅奪走了莊稼與家園,更将人心推向了崩潰的邊緣。
百姓們流離失所,面容憔悴,眼中滿是對未來的無助與恐懼。周圍的樹都沒有樹葉,長出來一點就被人晚上偷偷扒了,後來樹葉長不出來就開始扒樹皮。
縣衙之外,往日的喧嚣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洪水退去後留下的狼藉與荒涼。
才趕走一批又來一批,縣衙外面圍了不少面黃肌瘦的人,要借糧,要讨食。
官老爺們歎息,居然還有沖擊縣衙的刁民,無禮至極。
這群倒黴蛋,打擾了各位爺的的雅興,不一會,一群身着官服的衙役手持刀劍,走出了官邸。
慘叫聲,呼疼聲一片。“饒命啊,貴人饒命!隻求一碗粥……不,我願賣身為奴,做牛做馬孝敬老爺們……啊——”
“滾!少在這礙眼!縣太爺哪來的錢糧養你們這群廢物?”一個兵丁舉起了棍子,敲在那人纖瘦的手臂上,一聲脆響,骨頭斷了。
“要怪就怪那皇帝,不把你們這些庶民放在眼裡!有本事去皇城裡乞讨去吧!”
縣衙外頭的‘刁民’已經被縣衙的兵丁們殺得殺,趕得趕。隻剩下來一地苟延殘喘的殘肢,長街上一個老百姓都不敢出門。
不久後,地上再次幹淨了。很多東西被人撿回家去,地上的血水都被舔舐幹淨。附近的樹皮也沒留存,一個鳥雀都不敢飛過這裡,生怕做了人的腹中鬼魂。
縣太爺的府邸内,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