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家派的人肯定勸不住,說不定我們前腳來,後腳她們就來了,你當攝政王是個軟柿子?都在打殿下的主意,我們怎麼才好?”伊始來回走動,她高大的身形映在銅鏡裡頭,黑壓壓的一大片。
赫連楚楚雖然貴為侍君,是後宮之主,地位尊崇。
但他與姐姐赫連勝政見不合,早有龌龊,赫連楚楚早年很排斥和先帝的婚約,于是他纏着母親赫連修去遊曆,曾長住雲國。
也許受了雲國的影響,他向往男尊女卑的社會秩序,認為男性才應該是社會的主宰。這種觀念在他嫁給先帝後,他的言行更加表露無遺,也讓他在政治立場上與姐姐赫連勝産生了巨大的分歧。
赫連勝繼承母親的意志,作為攝政王,她是皇權堅定的擁護者。
權力之下的糾葛遠比表面看起來複雜,赫連家對武瑞熙的行蹤密切關注,這源于赫連勝對權力的渴望和對李泰的不滿。
現在五皇男李泰做了皇帝,先帝的皇子們死的死,逃跑的逃跑,先帝的姊妹們一個個的,還年富力強,雖然遠在封地,但到底還是不可能甘心。對太子的母家赫連家還未必怎麼樣,武家那些個野心勃勃的王姥們卻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所以……事态複雜,伊始不敢聯系任何人。
如果換位思考,自己是李泰,還想做皇帝,怎麼可能留着先帝嫡親太子?先帝死後,那些後宮佳人也大多數殉葬做了鬼,一大群美人就這麼沒了。
伊始的思緒飄向了天武市的三皇子,那位若是生命無憂……
她定會可憐那些殉葬的男兒們,那沒心沒肺的人會說:“那些美人,死了豈不可惜?若能落入本王之手,該是何等妙事。”想到這,這山一般高大的青年笑了一聲,宋佳莫名其妙的瞪了她一眼,氣鼓鼓走了。見狀,伊始反而放松了些,無論如何,這些事情都無法影響宋将軍,那就夠了。
伊始深知自己在這權力交織的棋盤上,她不過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什麼都做不成,便隻能随波逐流,于是她決定繼續守着皇太子。
“希望能早點聯系到宋央将軍。”
“别想了,我姐也啥也做不了,你們心思太多了。”宋佳甩了甩袖子,打也打不過,還是繼續去吃席吧。
天武市,今日陰天,行人匆匆。
武家一處居所内,床上躺了一群大肚子的人,接生的女醫們忙的手腳發抖。
女醫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隻以為是接生什麼尊貴人物,來了卻發現,産婦們都是體型強壯的,不像是天武市的人,也不像是自願的。
心思各異,這即将誕生的生命,将決定屋内所有人的命運。若有個合适的女兒,則皆大歡喜;若是個男兒,則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男兒無法像女子一般頂門立戶,為家族傳承香火,那就是今夜最壞的結果。
恐怕,這屋子裡的人腦袋不保,黃衣女使轉過身,來回巡視。
她碧綠的眸子瞧向幾個女人高高聳起的腹部,她們都昏昏沉沉的躺在柔軟的床榻上。
她兩手交叉輕握,面無表情道:“我們主人說了,誰誕下繼承人,誰就是她失落在外的親女兒。若是生出男兒……當然,也會給你們金銀珠寶,放心,性命無憂,照樣吃穿不愁,受我們阖府的供養。”
“不過,若是誰敢逃跑出去,我們主人……就會将你們通通殺了,清醒一點,别做糊塗鬼。”她明亮的大眼睛,掃過每一個盯着她的人。
帷幕之後,一人端坐于軟榻之上,她身後一個柔弱無骨的身形正倚靠在她肩膀上:“如何,我說的沒有騙你。隻要女人肯喝一杯那靈泉,你想要多少女嬰都行,我沒有欺騙你,所以你也要盡快幫幫我。”
“我隻看結果。”中年人微微一笑,往後一靠,就卧在了那少男的肩膀上,兩人的頭顱靠在一起,輕輕蹭了蹭,好像兩條毒蛇互相取暖。
“你說的是真的麼?隻需要三個月,她們就會長大?并且隻聽我的話。”她狀若無意問:“這些人,生出來會像那日我帶你見的人麼?”
她的手指緊緊纏繞着身邊貌美啞仆的發絲,而那些無法言語、幾乎失明的男兒們,則像她收集來的奇異珍寶,一雙雙顔色各異的眸子十分漂亮。
黃衣女使眼珠子一轉,鎖定了眼珠子滴溜溜轉的那女醫:“那雙招子不要就剜掉。”下一秒寒光就從女醫眼皮上滑過去了,吓得那人鹌鹑似的埋下頭不敢動。
看她吓得像篩糠一樣抖,女使唇一勾,路過她身邊走向主人,幾個男仆連忙撩開一點點紗,讓她進去。
須臾,房間内除了一些喘息聲,幾乎很寂靜。
銅鏡裡出現一支霧白色的手,上面挂着一串念珠,指尖熟練的從最上面一顆旋轉過去,這人眉間帶着幾分陰郁,眼睛像寒潭,她咧嘴笑笑,想讓自己更加親切些,卻不知為什麼,鏡中表情卻變得扭曲……像一條毒蛇。
隻有擇人而噬的危險,讓人不敢親近,她說話帶着一絲甜意:“都賞,這幾日辛苦你們了。”
産房裡頭一道隐秘的視線一直落在她投射在帷幕上的影子上,那雙眼睛仇恨的盯着她,仿佛在研究從哪裡下刀比較好,一群人來了武府不過幾日,肚子就像有了個寄生物,莫名鼓起來,令人膽寒。
門簾微動,下一刻,那雙血紅的視線悄然合眼。
“主人,攝政王遞了拜帖。”一個灰衣女使轉眼間在門口彙報。
“她府裡的誰來的。”塌上的人慢悠悠的打了個哈欠。
“她自己來的。”灰衣女使道。“已經在王府門口了。”
“什麼!蠢材,怎麼不早點通知我?”武景行頓時來了氣,立刻爬了起來。
她連忙起身準備出門,身邊的人立刻給她穿外裳,整理發冠。
她的衣裳以深紫色為主調,上面繁複的金線繡着百鳥圖案,這身官服衣裳的袖口寬大,裙擺曳地,步伐太快衣角飄飛,都透露出焦急。
她急匆匆走去書房,一邊吩咐道:“請她進來,把武曉星也叫過來……其餘人守住這個院子,沒我的命令不準進出。”
“若有人擅自闖入,或者有人逃跑,格殺勿論。”她冷冷的環顧左右:“誰敢走漏風聲,問問本王的劍利不利。”
她剛走到書房,坐下喝了一口茶,門簾忽然打開,一雙布滿繭子的手撩開簾子,頭戴高冠膚白若雪,那銀發紅唇的人卻還身姿挺拔,修長雙腿幾個呼吸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