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小元無奈,隻好依他說的退了出去,在附近找了家店打包了一碗面帶了回來。這一次,她特意把門卡也帶上了,結果一打開房門就聽到何其強高叫道:“正好!小元你過來看看這個!”音調亢奮完全不似剛才的頹然模樣。
其小元順手打開燈,把面條放在桌上走了過去,很快在何其強的電腦上見到了一個打開了的文件夾,裡面有一大排文件,命名中倒是都帶有三年前的日期,看上去很像是類似日記之類的東西。何其強站起身一按她的肩頭說:“你慢慢看,我餓死了,先吃東西了。”
可能是因為數據受損的原因,這些日記的内容都不是特别完整,其中包含着一些亂碼,但從辨别得出來的文字中可以看得出,其中包含着各種情緒,表達的大多是對他人的不滿,某些人總犯錯簡直是笨蛋,某些人心眼兒多又甩鍋給别人,居然某些傻X也能當領導,這次獎金又沒有自己的份兒太不公平雲雲,有一些措辭激烈,同樣的話反複地說,感覺内心已經苦悶之極。
猜得不錯的話,這些應該是王淵的日記吧。無論是從三年前的那封舉報信來看,還是從這次打交道的情況看,王淵都是一個心思細密、冷靜謹慎的人,他内心裡會有如此嚴重的沖突,倒是有些出乎其小元的意料。
一瞬間,一個人說的話劃過她的腦海:“其實每個人的心裡多多少少存在着沖突,弗洛伊德認為那是自我、本我、超我之間的矛盾,關系理論則認為那是他人和社會的要求與人的自我要求之間的沖突。不管理論上怎麼表述,當這種沖突到達一定程度之後都會引發人的心理危機,起初可能隻是輕微的抑郁、焦慮,嚴重的時候可能達到精神分裂、甚至多重人格的程度。其實最初這種沖突的訴求非常簡單,可能隻是被理解而已,所以此時有一個人去傾聽他們,表達關注和理解就非常重要……”
想到這兒其小元有點愣神,她當然清楚這話是誰說的,那種溫暖熨貼的感覺,那種對他人天然的關切和關注,是方孝棟!但她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場景下聽到他這樣說了。
“怎麼了小元?那些文件有用嗎?”何其強在另一邊一邊吸溜着面條一邊問她。
“哦,我還沒看完……”其小元這才如夢初醒,繼續向下看着手上的文件。
從其中的一份開始,這些日記的色彩突然發生了變化,裡面開始頻繁提到一個人,名字卻隻是用X代替。從語氣和用詞來看,這個X應該是個女性。記錄的事件其實比較平常,比如說開會的時候對着他笑,在他幫忙修理好電腦之後幫他買了咖啡之類,但在王淵的眼裡,這些舉動卻給了他極大的慰藉。他越來越多地在關注這個X,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冷聰在和X說話的時候親密地拍了她的肩膀。
這件事情給王淵的刺激好像很大,接下來幾封郵件都沒有再記錄X帶給他的各種美好感覺,而是圍繞着冷聰記錄了很多東西,他的活動軌迹、他的傳聞、他的各種公開和半公開的資料,等等。
看來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冷聰成了他敵人。但這裡面有一個細節引起了其小元的注意。她分明記得王淵說自己的女朋友原來在冷聰手下工作,似乎也被冷聰騷擾過,難道所謂的“女朋友”就是這個X嗎?
接下來的内容有一部分她先前已經看過了,雖然斷斷續續,但是有一些與舉報信上的信息是有關聯的,看來王淵為了這次舉報也是花了非常多的心思,做了很充足的準備。他本來就是IT方面的專業人士,冷聰又似乎毫無警覺和防備,被他抓到馬腳似乎并不奇怪。
又看了幾篇,她正在猜想會不會後續就全部是這些内容了,突然王淵的日記裡出現了一個新的人物,這次沒有用字母指代,而是直接稱為“那個人”。
有一篇裡他這樣寫道:我大概是瘋了,居然把最近所做的這些事情都告訴了那個人,雖然他承諾會為我保密,但真的能做到嗎?我有點懷疑。可是說出口的話要怎麼收回哪?
另一篇裡說: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和那個人聊天,好像都很放松。他對我說,其實我是在跟自己鬥争,姓冷的隻不過是代表着我心裡的另一個自己,說到底我還是在跟我自己較勁,為自己這可憎的命運在鳴不平罷了。真的是這樣嗎?我需要好好想想。
還有一篇隻寫了一句:看來那個人沒有背叛我,不然公司恐怕早把我開了。
接下來的日記裡,他的語氣變得和緩了很多,但是似乎也并沒有打算放過冷聰,仍然在不斷補充着各種素材,并慢慢拼成了其小元當年在舉報信裡看到的樣子。在比較靠後的一篇中他寫道:我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做完,就算是為自己這段時間内所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做一個總結吧。而且那個人也支持我這麼做。假如這封信發出去之後能有一個預期的結果,讓惡人得到懲罰,至少說明這公司還沒有爛透,這個世界也還沒堕落成我看不起的樣子。
這段話令其小元心裡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一樣,疼痛且酸楚。但是這份夾雜着遺憾和内疚的心情卻好像并不是來自王淵這份平靜的期待,而是發自其小元的心底,一個許久沒有被觸碰到的角落!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頓時覺得心跳加快,耳邊開始嗡嗡作響,面前的文字都像是開始在眼前盤旋飛舞,令她無法再辨别出其中任何一處,而它們更是很快向某一處陷落而去,隐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最後一刻她聽到何其強在喚着她:“小元?其小元?你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