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小元碩士畢業的那一年的春天，京州市突然發生了大規模的流感，很短的時間内很多人都在發熱、流涕、咳嗽，轉成重症肺炎的也不在少數。出于防疫的需要，京畿政法學院采取了比較嚴格的措施，非常規情況不允許出校，減少不必要的人群聚集，校内活動也要求大家把口罩戴得嚴嚴實實，但即使如此仍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仿佛連多看别人兩眼都會被傳染，籠罩着緊張的氣氛。

其小元本來有一個室友，但因為已經找到工作提前離校了，宿舍裡也就剩下了她一個人。學校的活動減少、人們的接觸也變少，對于其小元這種有些天然社恐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福音，所以她自樂得每天獨來獨往，反而過得充實且平靜。

如果說此時還有什麼人際交往的話，大概就是和方孝棟了。起先每次都是方孝棟約她見面，無非也就是吃個飯、喝個茶、在路邊走走之類，聊的話題也比較雜，有時會講講彼此看的書學的東西，也時也會談到對社會新聞的一些看法。後來其小元也覺得有些來而不往非禮也，見隔得時間久了也就發個信息，每次方孝棟都會欣然前來。

這次也是，眼看着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三周多，方孝棟那邊也沒有動靜，其小元這天也就給他發了個信息問：“還在學校麼？”

方孝棟回信息一向十分快，但這次過了很久才有回音：“在，你呢？”

“我也在。”其小元發出去這三個字之後突然有點兒猶豫，不知道下面的話要不要說。畢竟她也知道現在是特殊時期，約人見面是個大忌來着。她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足足有半分鐘，突然手機一振，方孝棟的新消息來了：“暫時不能去找你了，照顧好自己。”

這話倒是讓其小元愣了一下，她想了想，穿上外套戴好口罩走下樓去，穿過空蕩蕩的一段校園小徑，來到了方孝棟住的教師宿舍樓。

這裡她來過一次，方孝棟就住在一樓的一個單間裡，妙就妙在他那間房的窗戶一側也是一扇門，據說那裡曾經是個門廳，當時改造的時候就直接變成了宿舍，本來是要把門改成窗戶，但當時的住客居然覺得放扇門也不錯，如同落地窗一般看着十分敞亮，于是就被保留了下來，也算是這裡的一景了。

此時其小元走了過去，從那門上的玻璃向内一望，發現窗簾是拉着的，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這大白天的拉着窗簾，對于愛運動又愛曬大陽的方孝棟來說着實有些少見，其小元凝神細聽，聽到裡面隐隐傳來響動，像是有人的樣子。

“老方？”其小元喚道。

“哐當”，她立刻聽到屋内傳來了杯子之類的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

“你怎麼來了？”過了一會兒，方孝棟的聲音才響了起來，聽上去有些沙啞。聽聲音的位置，他隻是走到了窗前，但并沒有拉開窗簾。

“你怎麼了？”其小元卻問。

“……為什麼這麼問？”

“你感冒了？”

“嗯，是有點兒不舒服，沒事的，你回去吧！”方孝棟說。

“既然你不方便出來，那就在這兒聊一會兒吧。”其小元說着，轉身坐到了那扇門前方的兩級小石階上，随手把口罩也摘了下來。

這回窗簾終于被拉開，方孝棟其人出現了玻璃窗前，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但眸子仍然晶亮。見其小元坐下，他也隻好靠着門坐了下來，兩人就這樣隔着玻璃背靠背地坐着，半晌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方孝棟先說：“你怎麼猜到我感冒了的？”

“你不是說‘不能’來找我嗎？你既然人在學校，如果是有事，找個沒事的時間不就行了？說明不是有事，那就是病了呗。”其小元說。

聽到她這個簡單的推理，方孝棟也知這點兒小事是瞞不過其小元的，令他有些感慨的是在這種“危險”的時刻，明知道他病了，她居然還要找過來這件事本身。

“你還專門跑來，就不怕我傳染你？”于是他問。

“那有什麼辦法？”其小元說，“依你的性格，問你又肯定不願說，不如直接過來看看省事。再說，你又未必就是流感……”

“你怎麼知道不是流感？”方孝棟有些好奇。

“不是有一句話嗎？傻子是不會得流感的。”其小元突然這樣說道。

“那句話是說‘傻子是不會得感冒的’，你不要亂改啊喂！”方孝棟立刻糾正她。

“你都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還說不是傻子？”其小元扭過頭不服氣地說。

“都不知道我得了什麼病就過來，誰才是傻子？”方孝棟也回過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