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慌。反正要先發制人。
宗鹽點頭,順着他的話:“我的錯,抱歉。”
司疆沒想到宗鹽會道歉,震驚地眨了眨眼,頭發上的水滴落,打濕了房間的地毯。
“你身上這些痕迹?”
直到宗鹽開口,他才低頭看自己。
哦,他還沒穿衣服。
靠!他沒穿衣服。
除了腰間的位置,幾乎全身都裸露在外,一點兒遮掩都沒有。
所以他上半身那些密密麻麻的傷痕,也就被一覽無遺了。
司疆咬唇,想擋住那些不堪的傷疤,但在宗鹽坦然的眼神裡,卻湧出來另一種情緒。
那情緒酸澀又鈍痛。
宗鹽見他神情抗拒,沒有執着于這個問題,隻是拍了拍床。
“也好,這樣更好上藥,坐下。”
司疆梗着脖子,腳步僵硬地坐到她身前。
“把手伸出來。”
伸手。
宗鹽抓着他的手臂,扭過來看手肘,皺起眉:“上的藥沒了,洗澡要給傷口防水。”
“哦。”
司疆生硬地蹦出一個字。
宗鹽也坐了下來,拿出藥水,用棉簽粘濕傷口,擦去生水,才再給他塗上藥。
另一個人的體溫靠得那麼近。
一年以來都沒有讓人進過身的司疆全身不适。
宗鹽拿白色的繃帶,給他手臂纏了幾圈,才下下一個命令。
“低頭。”
銀灰色的腦袋安靜地垂在眼前,宗鹽手指插入半濕的發絲中,托着他的頭,大拇指捋開劉海,打量他額頭那片紅腫。
“還好,沒有傷口。”
微涼的手指從臉側擦過,隻留下曾經被觸摸的餘韻。
司疆放在身體旁的手悄然握緊。
“你脖子上的傷得冷敷,明天之後每天再熱敷,估計要過一周,淤青才會慢慢消除。”
宗鹽熟練地處理着他的掐痕,好似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傷。
“你怎麼知道要一周?”
司疆問。
“個人經驗。”
宗鹽沒有深入解釋,隻是随口回答。
掐傷,她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都快成為她身上第二個胎記,挂在脖子上。
“……”
司疆卻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他抓住床單,心裡凄然。
哦,不想和他多費口舌吧,反正沒什麼關系。
敷都不敷衍一下。
她不說,他難道就不知道嗎?
在尋找宗鹽的那段時間裡,司疆甚至找到了她的老家,最開始一家人住的地方,加上爛尾樓的保安,他不知聽了多少個和宗鹽有關的悲慘童年故事。
家暴的精神病父親,自私的母親,酗酒冷漠的繼父,不管家務事的警方,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
所有人都隻是在宗鹽的生活裡雪上加霜。
包括他,他不過也是宗鹽在學校裡的噩夢。
所以,他司疆,才迎來這麼一個結局。
“你冰箱裡應該有冰袋吧,自己晚上記得敷。”
宗鹽把東西都收進醫療箱,起身,叮囑一句。
司疆沉沉地看她。
“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要走了?”
“不然呢。”
宗鹽表情不變,俯視着他,漆黑的瞳孔裡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你就這麼急着走?”
司疆眼神譏诮,語氣又酸又怪。
“怎麼,家裡有人等你啊?”
家裡确實有隻小狗在等她回家,宗鹽想到past,神情溫和下來,點頭。
“對。”
可下一秒,手裡的醫療箱卻被搶走,狠狠地砸向地面,裡面的東西摔了一地。
司疆憤怒地望向宗鹽,布滿紅血絲的眼裡燃燒着烈火。
“那我呢?”
他質問道。
“你?”
宗鹽反問。
乖乖坐在床上的男人,扯住她的衣領,把她的身體拉近,然後指着自己的眼睛。
“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讓我每天都必須開燈睡覺,可是沒有一天真的能閉眼睡着!”
“你知道我吃過多少藥嗎?”
他抓着宗鹽,翻來床頭櫃,從裡面掏出數個藥瓶。
“這些,這些,都是安眠藥,都是廢物!我都快吃吐了,可是依舊睡不着!我睡不着!”
“宗鹽,這都是你害的,你難道不應該付出代價嗎?”
司疆情緒激動,抓着宗鹽的手都在顫抖,他把藥瓶拿起來,也要往地上摔。
“廢物!”
手腕卻被輕輕抓住了。
司疆吸着鼻子,痛苦地看宗鹽。
“不要一生氣就摔東西。”
可恨的女人還是那麼平靜,平靜到司疆想撕開她的臉,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
“你想讓我付出代價,為什麼不報警?”
她問道。
既然司疆已經恢複了自由,回到司家,他完全可以報警,把宗鹽對他做的事都說出來,這樣的話,宗鹽是逃不過牢獄之災的。
“……”
司疆咬牙,不敢相信她會問出這句話。
“你以為,坐牢就能抵償你對我做的事嗎?”
宗鹽:“那你想要我怎麼做。“
她笑了一下,罕見的笑容裡,似乎藏了記憶裡某個時刻的寵溺。
司疆錯過了。
他隻是充滿恨意地抓住自己的胸口,恨鐵不成鋼地憋出一句。
“我想睡覺。”
“你陪我睡覺。”
“好。”
宗鹽這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