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推回到第三輪對戰千靈學院的前一個夜晚。
雖然明天的比賽對手并不棘手，但七人還是很有儀式感地根據蕭蕭帶回的情報進行了熱火朝天的讨論。
看見王言從外面回到酒店，他們還想着請王老師對明天的比賽做個指導，沒想到向來老實認真的王老師卻拒絕了，甚至提出要帶他們七個去星羅城的拍賣會走一趟。
唐舞桐非常沉痛：“王老師你變了。”
徐三石大驚：“不應該啊，赢了兩場而已，王老師你怎麼就開始飄了？難道是我一穿七的英姿深深震撼了你嗎？”
本來在專心記着筆記的貝貝忍無可忍用力把手裡的筆丢向徐三石，後者敏捷地伸手抓住别在了耳邊，嬉皮笑臉地道了個謝。
面對這兩位活寶，王言無奈地笑笑，很快擺出了嚴肅的姿态。
“我是打算去買些給你們比賽用的魂導器的。從大賽開始到現在，我一直在觀察其他學院的比賽，發現現在超過百分之八十五的學院都讓參賽學員配備了魂導器。結合學院整理的曆年戰況分析後，我得出了一個結論。”
“目前大部分魂師學院都開始讓魂師和魂導師之間進行融合，單純的魂師已經很少很少了。”
他未言明、也無需言明的是，史萊克學院就是那百分之十五。
算上馬小桃、戴鑰衡和淩落宸三人，星羅城内十名史萊克學生裡隻有隸屬魂導系的和菜頭和兼修魂導系的霍雨浩身上配有魂導器。
徐三石環着胸靠回椅背：“那是他們忘記了魂師的驕傲。我們魂師就應該是純粹的，靠自己修煉得到的力量才最可靠。魂導器終究是外物，總會遇上用不了的時候。”
坐在他正對面的和菜頭皺着眉想了又想，還是沉聲開口：“魂導器的出現和發揚是必然的。這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并不影響魂師的修煉。既然有武器可以增強自身的實力，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那麼抗拒。”
倒也不能說抗拒。
唐舞桐心裡的天平左晃右晃，最終仍然落在了魂師這邊。
她不排斥魂導器，但确實常用的都是生活類魂導器，戰鬥魂導器碰都沒碰過。代入思考一下如果她要在戰鬥中掏出什麼火箭炮之類的，總有種作弊開挂的異樣感。
眼看現場要被劃分為兩個對立的立場，王言趕緊在火花燃起前掐滅并搶過話題。
“你們每個人想法不同，這很正常。我們今天隻談比賽。孩子們，為什麼我們如今被架在火堆上下不來？因為我們之前的監察任務出現了極其嚴重的纰漏意外。正是因為正選隊員損失慘重無法參賽，才會不得不讓作為預備隊的你們上場。那你們想一想，如果當時正選隊員身上都配備了五級甚至六級的魂導器，還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嗎？”
他看向和菜頭。
“菜頭，你是魂導系名列前茅的學生，你來說。如果屍爆時他們有防禦魂導器在身，結局會發生變化嗎？”
“一定會不同。我可以肯定，那時的屍爆絕對破不了正常制作水平的六級防禦魂導器，五級減少百分之六十受到的傷害，至少能保護他們不至于傷殘。”
王言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那些屍山血海還曆曆在目，生命的重量已足以壓倒魂師的堅持。
史萊克學院固執己見了許久，魂導系一直被武魂系壓制約束着得不到資源傾斜。這位盤旋在大陸上數萬年的滄桑老人遲遲放不下過往輝煌帶來的驕傲和信仰，可時代的發展從來不會憐惜所有活在過去的人。
平複了一下情緒，王言歎了口氣，接着苦口婆心。
“還有，在你們這一代問題不大，但随着時間飛逝，有個很現實的問題勢必會影響到所有魂師的修煉。那就是魂獸。”
雖然似乎和她關系不大，但唐舞桐還是微妙地坐直了身體。
“魂獸的數量，或者說高階魂獸的數量，是在不斷減少的。”
“沒錯，魂獸在這片大陸上的曆史比人類要漫長得多，而魂師本身就鳳毛麟角。但孩子們，每一位魂師的修煉都伴随着對魂獸的殺戮掠奪，一隻魂獸一千年才能衍生出一個千年魂環，而一名天賦不錯的魂師百年内就要奪取三個左右的千年魂環。”
“魂獸的繁衍能力本就差，萬年後的大陸會是什麼光景呢？也許如今随處可見的千年魂環都和十萬年魂環一樣稀少，說不定魂師配置十年魂環突破升級門檻已成常态。如果魂環不再是魂師提高修為的主要方向，那我們可以依賴的就隻剩下魂導器了。”
“你們正身處在變革的時代，融合一切可以提高實力的力量才能保證自身的強大。并不是讓你們從此以後專心研究魂導器，依然是武魂修煉為主，隻需要學習魂導器的使用并把這變成自己的優勢就足夠了。這樣說，你們可以接受嗎？”
除了唐蕭霍，這大概是其餘四人第一次見識到王老師的出口成章。
這樣的連環套路下來，很難讓人拒絕。
魂導系兩人不用說，隸屬唐門的貝貝和蕭蕭本來就不抗拒。江楠楠雖然有點憂慮魂導器的高昂價格，但在王言保證一切費用均由學院承擔後也沒有意見了。
最開始十分抗拒的徐三石想了半天，想着總歸是為了比賽和學院，别别扭扭地同意了。
最難搞的硬茬子搞定了，王言心裡大大松了口氣。
他不動聲色地在外套上擦了擦手心的汗，眼含笑意地看向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唐舞桐。
“好好好。舞桐，那你呢？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出發去拍賣會了。”
雖然這孩子也是個不愛走尋常路的刺頭，但霍雨浩可是半個魂導系的人，他們關系那麼好，耳濡目染那麼久了，沒道理她還對魂導器抱有固執的抗拒。
“……啊？其實我有問題。”
“什麼？你還有什麼不理解的嗎？”
“魂獸肯定會變少，可是難道我們就不能不依靠魂獸獲取魂環嗎？”
看看這孩子，問的什麼傻問題。
蕭蕭碰了碰她的肩，不忍心看她公然犯蠢：“這可是常識。魂師魂力達到瓶頸時必須通過獵殺魂獸獲得魂環，才能繼續增長魂力。”
“人類都能想到發明魂導器增加力量，為什麼不想想改變這個受限于魂獸的設定呢？”
“按你說的，因為這就是魂師的設定嘛，根本不可能改變的。”
“桐啊，那你說，如果不靠魂獸，魂師要靠什麼來獲得魂環？靠做夢嗎？”
不行嗎？
唐舞桐感覺腦海裡不斷跳動着莫名其妙的泡泡，她一個都看不清，一個都抓不住，耳邊時不時還回響起那個星鬥森林夢裡的低沉男聲。
“現實一塌糊塗，當然想要做夢了。”
“你要再努力些。”
“如果這個世界不給你，那你要自己拿回來。”
好怪。
她揉了揉太陽穴。
這種清醒着意識到大腦出走的感覺真是太神奇了。
唐舞桐沒再糾結于這個問題，也懶得和徐三石拌嘴。她直接站起身，朝王言露出了一個和往常一樣柔軟又乖巧的甜甜微笑。
“算了。王老師，很抱歉，我不想使用戰鬥魂導器。未來需要我的每一場比賽我都會拼盡全力的，希望你可以理解。”
幸好王老師沒有讓霍雨浩問她的意見，否則她根本拒絕不了。
說罷，不等他們的反應，唐舞桐揮揮手直接跑路，隻留下一句“拍賣會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剛回到房間沒幾秒，霍雨浩滿臉擔憂地跟了進來。
從王老師輸出觀點開始，他基本沒開過口。不僅王言對她的反應感到非常驚訝，就連他其實也在心裡自作多情地以為過她會和自己一樣對魂導器感興趣，所以在聽到她難得的拒絕後愣了愣差點沒反應過來。
唐舞桐見他神情凝重還帶着一絲詭異的受挫、卻又顧忌着不敢表現出來，好笑地敲了敲他額頭。
“這是幹嘛？你不用跟着王老師去拍賣會嗎？”
“我和他們說了晚點會跟上的，不着急。我比較擔心你。這麼說雖然有點自大，但我也算比較了解你的了，你對魂導器根本不排斥，為什麼不願意使用呢？”
“這還不自大呀，如果我說我還是挺排斥的呢？”
……她是認真的。
那雙粉藍的眼眸裡沒有往常那些故意捉弄人時的俏皮笑意，此時酒店魂導燈柔和的光線在裡面落下了一片細碎的湖泊，卻依然能看清其中流露的認真和坦然。
霍雨浩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
“可是……可是你往常用的魂導器比我還多。”
“确實。”
她坐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腿，微微垂下眸，語氣裡透着不太自然的猶疑思索。
“但那些都是生活類魂導器吧。我不騙你，事實是隻要生出依靠魂導器修煉戰鬥的想法，我就渾身不舒服。我當然能理解王老師說的那些道理，隻是真的違抗不了‘本能’而已。”
很好，完全沒有哪裡覺得痛。
她真是太優秀了，竟然能找到既滿足女主守則、又不會透露守則存在的說辭。